三、壬辰大饥

至正四年，淮北大地上的天空像是被一层灰暗的幕布所笼罩，迟迟不肯散去。炽热的太阳高悬于天际，日复一日地炙烤着这片土地，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生机都榨干殆尽。钟离疃，这个原本就贫寒的小村庄，在这场大旱的肆虐下，更是陷入了绝境。​

田间的庄稼，曾经是村民们生活的希望，如今却在烈日的暴晒下，变得枯黄而萎靡。土地干裂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仿佛是大地张开的绝望之口，无情地吞噬着人们的憧憬。村里的小河，早已干涸见底，河床上布满了干裂的泥土块，往昔那潺潺的流水声，如今只能在村民们的回忆中响起。​

朱五四一家，在这场灾难中苦苦挣扎。家中那微薄的存粮，在日复一日的艰难生活中，早已消耗殆尽。朱元璋和他的兄弟姐妹们，每天都在饥饿的边缘徘徊，身体日渐消瘦，眼神中充满了无助与迷茫。朱五四和妻子陈氏，看着孩子们挨饿的模样，心中如刀绞一般，但他们却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叹息。​

每天清晨，朱元璋依然会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和汤和、徐达一起去为地主放牛。然而，此时的草地也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机，青草变得稀疏而枯黄，牛群也难以找到足够的食物。孩子们看着牛群日渐消瘦，心中充满了担忧，他们知道，若是牛群出了问题，他们不仅会失去这份微薄的收入，还可能会遭到地主的打骂。

在村子里，饥饿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角落。人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饥饿，走路时脚步虚浮，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他们吹倒。为了寻找食物，村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他们四处挖掘野菜，哪怕是那些平日里无人问津的苦涩野草，此刻也成了他们眼中的美味。有些人甚至冒险去山上寻找野果，但山上的树木在旱灾的影响下，也大多果实稀少，难以满足人们的需求。​

朱五四一家的生活愈发艰难。家中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生火做饭，孩子们饿极了，只能躺在床上，虚弱地呻吟着。朱元璋看着兄弟姐妹们的惨状，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他知道，父母为了养活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但面对这场天灾，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然而，命运似乎还嫌这个家庭遭受的苦难不够多。在旱灾的折磨下，疾病也开始在村子里蔓延。朱五四和陈氏，由于长期的劳累和饥饿，身体的抵抗力变得极为脆弱，很快便染上了疾病。他们躺在床上，高烧不退，身体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朱元璋和兄弟姐妹们围在父母的床边，哭泣着，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朱元璋四处奔波，为父母寻找草药。他不顾路途遥远，翻山越岭，去寻找那些可能治病的植物。然而，由于旱灾的影响，许多草药都已经干枯，难以找到。即使找到了一些，也因为数量太少，效果甚微。看着父母的病情日益加重，朱元璋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终于，在一个昏暗的日子里，朱五四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他在痛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离开了这个让他饱经苦难的世界。朱元璋和兄弟姐妹们扑在父亲的身上，放声大哭，哭声在这破旧的茅屋里回荡，让人听了心碎不已。​

然而，悲伤还未散去，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仅仅过了几天，陈氏也因病情过重，追随朱五四而去。朱元璋望着父母冰冷的尸体，心中充满了绝望。他的眼泪已经流干，眼神中只剩下无尽的空洞。​

此时的朱元璋，面临着一个极为严峻的问题：如何安葬父母。家中一贫如洗，根本没有钱购买棺椁。他和兄弟姐妹们翻遍了整个屋子，也只找到了几件破旧不堪的衣服，那便是父母最后的“寿衣”。所谓的寿衣，不过是些打着无数补丁、破旧得几乎无法遮体的粗布麻衣，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这便是“被体恶裳”。​

朱元璋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用这些破旧的衣服将父母的尸体包裹起来。他们没有任何丧葬用品，甚至连一块像样的木板都没有。无奈之下，朱元璋和兄弟中的一个，用绳索将父母的尸体绑在简易的担架上，准备将他们抬到村外的山上安葬。​

当他们抬着父母的尸体走出家门时，天空中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尘土飞扬，仿佛上天也在为这悲惨的一幕而悲恸。朱元璋和兄弟姐妹们在狂风中艰难前行，他们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走一步，心中的痛苦便加深一分。​

一路上，村民们看到他们的惨状，无不摇头叹息。有些人想要帮忙，但他们自己也在饥饿和灾难中挣扎，实在是有心无力。朱元璋望着这些熟悉而又无奈的面孔，心中充满了悲凉。​

到了山上，朱元璋和兄弟姐妹们开始寻找合适的安葬地点。山上的土地同样干裂，挖掘起来异常艰难。他们用手中简陋的工具，一下又一下地刨着坚硬的土地，双手磨出了血泡，又被磨破，鲜血染红了泥土，但他们依然没有放弃。​

经过长时间的努力，他们终于挖出了一个勉强能够容纳父母尸体的土坑。朱元璋和兄弟姐妹们小心翼翼地将父母的尸体放入坑中，然后用泥土将坑填满。他们没有墓碑，没有祭品，只有心中无尽的悲痛和对父母的深深思念。​

安葬完父母后，朱元璋和兄弟姐妹们跪在父母的坟前，久久不愿离去。他们望着那座刚刚隆起的土堆，心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助。父母的离去，让他们失去了生活的依靠，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他们一无所知。​

此时，太阳渐渐西斜，天边泛起了一抹血红的晚霞，仿佛是上天为这场悲剧流下的鲜血。朱元璋望着天空，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改变这悲惨的命运。​

回到家中，朱元璋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中充满了孤独和悲伤。兄弟姐妹们围在他身边，眼中满是恐惧和迷茫。朱元璋强打精神，安慰着他们，然而，他自己的心中却也充满了不安。​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朱元璋和兄弟姐妹们继续在饥饿和困苦中挣扎。他们四处寻找食物，为了一口吃的，不惜去做任何事情。然而，旱灾依然在持续，村子里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着每一个人。​

朱元璋在这段时间里，深刻地体会到了生活的残酷和人性的脆弱。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在饥饿和疾病中倒下，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他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的命运如此悲惨，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不公平。​

在无数个漫长而又黑暗的夜晚，朱元璋独自一人坐在茅屋前，望着天空中的星星，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他知道，只有离开这个充满苦难的地方，去寻找新的机会，才有可能改变自己和兄弟姐妹们的命运。而皇觉寺的钟声，在这个时候，再次在他的心中响起，那钟声仿佛是一种召唤，召唤着他去寻找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