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幕《灯芯里的哭声》
我跪在引渡殿外，擦洗渡魂灯。
云海湿冷，膝盖早就磨出了血，结成的血痂又被新伤撕开。黑天使的命就是这样——永远跪着，永远触碰不到那些被超度的善魂，只能在他们走后，擦拭他们留下的痕迹。
第三盏灯的灯壁上，沾着一抹胭脂。
我认得这个魂灵。
昨日千逸引渡她时，我听见她微弱的声音。
“大人……求您……”
“尘缘已断。”千逸的声音很淡，“安心上路。”
那女人没再说话。但在消散前，她突然抬手，用指尖的胭脂在黄纸上写了什么。
白羽侍从立刻烧了那张纸。
“脏东西。”他们嫌恶地说。
而现在，这抹胭脂沾在灯壁上，像一滴干涸的血。
我伸手去擦，指尖刚碰到琉璃罩——
灯芯里，突然传来一声呜咽。
我一僵。
魂灵……不该有声音。
被超度的善魂应当安安静静地沉睡在光里，等待轮回。可这盏灯的灯芯中，那团本该纯净的光晕里，蜷缩着一缕黑影。
它在哭。
“……阿清？”
我低喃。这是那绣娘的名字。
灯芯里的黑影猛地一颤，像被惊醒的蛇，骤然缠紧了光焰。
“叁仟柒！”身后传来呵斥，“谁准你碰魂灯的？！”
监管的白羽少年一脚踢翻我的铜盆，圣水泼在云层上，嘶嘶作响。
我死死攥住灯盏，没松手。
“这盏灯……有问题。”我说。
“低贱的黑天使也配评判圣器？”他冷笑，伸手来夺，“放手！”
我侧身避开，灯焰摇晃，映出灯芯里那张扭曲的脸——
是阿清。
她的魂灵在光里挣扎，嘴巴大张，像在尖叫，却没有声音。
“她没被超度。”我抬头，“她的魂灵里……有东西。”
白羽少年脸色一变。
“胡说什么？！”他厉喝，“千逸大人亲自引渡的魂灵，怎么可能——”
“——她说得对。”
一道冷淡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所有人瞬间跪伏。
千逸站在光影交界处，白袍垂落，腰间悬着的那柄渡魂剑泛着寒光。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灯上。
“灯芯里缠了怨丝。”他说。
我心头一跳。
怨丝……是亡魂未消的执念。可阿清是善魂，怎么会有怨？
千逸伸手，指尖轻点灯壁。
“你想救她？”他问。
我怔住。
黑天使不该多管闲事。我们的职责只是清洗灯盏、搬运尸骸，像阴沟里的老鼠，不配触碰神圣的渡魂仪式。
可灯芯里，阿清的魂灵正死死盯着我。
她的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我辨认出那个口型——
“……帮帮我。”
我攥紧灯盏。
“是。”我抬头，直视千逸，“我想救她。”
殿内一片死寂。
白羽们不可置信地瞪着我，仿佛我疯了。
千逸静静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转身。
“带上灯。”他说，“跟我去人间。”
第二幕《人间之行》
我们从云端坠落，落在江南的一条青石巷里。
人间正值梅雨季节，空气潮湿，带着淡淡的霉味。千逸的白袍在雨中依旧纤尘不染，而我——黑天使的羽翼沾了水，沉甸甸的，像两块湿透的破布。
“阿清生前住在这里。”千逸说。
他抬手，指尖泛起微光，巷子里的景象如水波般晃动，逐渐浮现出过去的影子——
一个瘦弱的女人坐在屋檐下绣花，手指灵巧地穿针引线。她的面容和灯芯里的魂灵一模一样。
“她是个绣娘。”千逸淡淡道，“一生行善，收养孤儿，临终前却突然怨恨缠身。”
我盯着幻象中的阿清。
她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温柔，完全不像一个会留下怨念的人。
“去问问。”千逸收起幻象，“凡人看不见我们。”
我们走进巷子深处。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在地上汇成细流。几个孩童蹲在墙角玩泥巴，见我们经过，却毫无反应——天使在人间是隐形的。
一位老妇人坐在门边纳鞋底。
我蹲下身，轻声问：“您认识阿清吗？”
老妇人当然听不见。但千逸的指尖在她眉心一点，她的眼神恍惚了一瞬，随后喃喃道：“阿清啊……可怜的孩子……”
“她是怎么死的？”我问。
老妇人叹了口气。
“病死的。”她说，“临死前，她一直在等一个人……可她没等到。”
“等谁？”
“她女儿。”老妇人摇头，“十年前被人带走了，说是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可再没回来过。”
我心头一紧。
阿清的怨……是因为这个？
千逸忽然开口：“带走她女儿的人，是谁？”
老妇人皱眉，努力回想。
“是个穿白衣服的……”她喃喃道，“长得像神仙似的……”
我和千逸同时僵住。
白衣服。
像神仙。
——是天使。
第三幕《诅咒的真相》
我们找到了阿清的女儿。
或者说……找到了她的尸体。
在城外乱葬岗的深处，千逸的剑光劈开泥土，露出一具小小的骸骨。骸骨的手腕上，缠着一截褪色的红绳——和阿清灯芯里的怨丝一模一样。
“十年前。”千逸的声音冷得像冰，“有白天使私自下凡，带走童女炼魂。”
我盯着那截红绳，突然明白了。
阿清的女儿不是去当丫鬟。
是被杀了。
而阿清……直到死前都在等她。
“她的怨不是恨。”我低声说，“是悔。”
——悔自己没能保护女儿。
——悔自己信了“神仙”的谎言。
千逸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指尖凝聚出一缕金光。
“我可以超度她。”他说，“但她的怨丝已经缠进魂灵，强行净化……她会魂飞魄散。”
我摇头。
“她不想被超度。”我说，“她想报仇。”
千逸看向我。
“黑天使不该插手这种事。”他淡淡道。
我笑了。
“可我已经插手了。”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截红绳——
轰！
红绳骤然燃烧，火焰顺着我的手指蔓延，瞬间吞噬了我的整条手臂。剧痛中，我看见火焰里浮现出阿清的脸。
她笑了。
然后，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了我的羽翼。
我的黑羽……染上了一丝猩红。
千逸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你做了什么？！”他厉声问。
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我接了她的诅咒。”我说。
——从现在起，我会替她找到那个凶手。
——哪怕要掀翻整个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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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