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运河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九、运道衰落

刘家昌被朱成国绑架的消息,传遍刘村,倪瑞宝的爹妈都来到刘家大院,劝慰家昌娘。

走了一波来了一波络绎不绝。

一天一夜没等来消息,吴盈月刘菊妹几乎没合眼。

初时吴盈月笔直地坐在大婆对面不失仪表,时间长了就撑不住了,歪腰塌背哀声叹息。

倪瑞宝去镇上打探消息,没有回音,冯锦汉不让外人进刘村,刘村内人也没有轻易出去,他们也担心朱秃子突然打进来。

熬到第二天傍晚,仍没有消息,菊妹也扛不住,直打瞌睡,鸡啄米,吴盈月睁着乌鸡眼无精打采哈欠连天。

大婆的脸耷拉得跟河堤岸那么长,嘀咕说:“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不心疼。”

吴盈月闻言又强打精神,无奈眼皮有千斤重。菊妹心有不忍说:“吴盈月姨,你去睡吧,这么耗着不是个事,要不轮流守吧。”吴盈月看大房没好脸给自己,没心情陪熬,回房睡了。

菊妹当着亲娘的面,从不称呼吴盈月小妈,吴盈月并不在意。

朱师爷带着十余名匪徒在吴盈月回房睡觉的当口摸到刘村外,他没打算进刘村打刘少堂,如果能抢到朱爷看中的美人回去交差就最好了,跟他来的匪徒知道刘少堂家有钱,一门心思顺手捞些外财,能否抢到女人没放在心上。

这晚,好在朱修道谨慎,如果换成董镖或瞿雄愣往里冲,刘村真要遭殃。刘村里虽有冯锦汉带人守着,可倪瑞宝和王豆豆都在镇上。

朱师爷派两名弟小匪去刘村边查看动静,其余人埋伏在玉米地里等候消息。两名小匪是怕死鬼,缩手缩脚靠近围墙边再不敢往前走,两个人小声嘀咕一阵,之后同时举枪对着围墙内扣动板机。

“嗵嗵”两声枪响,惊飞树冠间的雀鸟,叽叽喳喳乱冲乱撞。

突如其来的枪响立即让刘村人声鼎沸,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朝着枪响方向围拢。两名小匪不敢久留,退回玉米地与朱修道汇合。

冯锦汉带人追到围墙,望着庄稼地,没有继续追赶,命人上土楼,再死守在刘村周围。冯锦汉担心匪徒放两枪是调虎离山,而且倪瑞宝临走时也吩咐过他,如果有土匪来骚扰,不要追出刘村,守住土楼,不让土匪进刘村等待救援。

刘少堂和倪瑞宝进土楼,朱修道已经带着土匪跑了,刘少堂拖着沉重双腿进门就倒在木椅里了,有气无力。

冯锦汉见倪瑞宝和刘少堂平安回来,松了口气,将土匪来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这个消息让倪瑞宝和刘少堂惊骇不己。

倪瑞宝内心充满感激之情拥抱冯锦汉。

“兄弟,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在,可能要出大乱子。”

刘少堂表情凝重的拍着他俩肩膀。

刘菊妹见到爸爸回来,精神大振,可是没看到弟弟,觉不得妙,心“咕嗵”往下掉。她不甘心,跑出门外,仍没看到弟弟跟着一起回来,返身回来问。

“瑞宝哥,我弟呢?”刘菊妹问这句话时,眼里已经噙着泪水。

倪瑞宝垂头无言,不敢看刘菊妹。

“家昌被朱秃子带走了,朱秃子不守信用,给钱也不放人。”刘少堂说。

“为什么?为什么给钱还不放人?”刘菊妹失声痛哭。

倪瑞宝见菊妹如此伤心,眼里流出泪水,他说:“菊妹你别难过,我一定想办法救家昌回来。”

吴盈月听到哭声,醒过来,穿着睡袍站在睡房门口,她没想到没能赎回刘家昌。

大婆听到丈夫说儿子被朱秃子带走了,由于伤心疲累过度,一口鲜血急喷而出,从床上滚落地上。

刘少堂慌了,菊妹声嘶力竭哭喊叫娘,冲进房欲抱瘫软的娘。倪瑞宝抢先一步抱起来,放回床上。

刘少堂后悔不该说家昌被朱秃子带走了,可是自己回来,家昌没回来,如何解释。丁二毛说午时拿钱赎人,早过了时辰。

大婆神智昏迷,气若游丝,脸色如冥纸。刘少堂精疲力竭又强打精神走进大婆房内,一股霉变气味直冲大脑,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想到自己许久未进过这间房了,看到大婆,想到家昌,鼻子酸涩,愧对母子之感令刘少堂忘了难闻的气味。刘少堂坐在油尽灯枯的大婆身边,伸手握住她凉冰冰枯瘦如柴的手,泪窝眼眶。

大婆人生幸福寄托在一对儿女身上,儿子没了,切肤剜心之痛让这个病怏怏的母亲无法承受。

窝于刘少堂眼眶的泪水溢出来。

大婆死死握紧刘少堂双手,指甲掐入肉里,刘少堂没有挣脱,任由她掐。

大婆突然睁大眼睛,用心全身力气,抱住刘少堂脖子附在耳边说:“老爷,咱家有妖孽,妖气冲天。迟早要了你的命。”她说完,手松开,有气无力地说:“迟早要了你的命……迟早……”。

刘少堂听出她喉咙里只有进气声,像拉风箱,他感到害怕。

忽然,大婆的头歪在枕头上,像一根燃尽的灯草灰烬,最后一缕青烟袅袅飘向天国,灰飞烟灭。

大婆走了。

刘少堂摇摇晃晃走出大婆的房间。

刘菊妹冲进房内,伏在娘的身上失声痛哭。哭声撕心裂肺,不时抽气倒噎,直到喉咙嘶哑无法出声。

倪瑞宝他看到刘少堂神情恍惚,像迷路的小孩,反而冷静了。倪瑞宝赶紧吩咐吴妈去通知老爷的大哥刘姓族中长者。

吴盈月换了睡袍站在大婆房门前犹豫不决,她不想进这间房,刚才明明听到大婆说家中有妖气。

然而,当吴盈月意识到这个人已经走完一生,联想到自己形单影只远离亲人,常遭她数落和指责的屈辱,像一只蚂蚁钻进心脏噬咬心灵。吴盈月再也无法控制,声泪俱下,不知真心哭大婆,还是为自己伤心。

吴盈月泪眼迷蒙,看不清脚下,不小心让门槛绊了,冲入房内,跌入日日诅咒自己是妖孽,如今已是死人的怀中。吴盈月原本只想进房坐床边哭几声就行了,做给族里来吊唁的人看的,对自己日后名声并无坏处。没想脚下绊了一下跌伏在大婆身上,她只好做出无比悲伤,抚尸悲嚎。

吴盈月想起父亲母亲,远离自己的亲人,情真意切,无师自通抑扬顿挫念念有词。

“大姐呀,你怎么这么早……去……去了,丢下老的老小……小,往后可怎么……熬……熬呀!呃……呃……”。

外人看来,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刘菊妹伴着小妈念叨的韵味哭诉:“娘呀!我的亲娘啊!”

陆续赶来的刘姓族人厅内厅外乌秧秧跪了一地,此时吴盈月的哭声尤如领唱,带领大伙齐声悲歌,偶尔听到刘少堂嘶哑的老嗓子夹杂其间。

这天,刘村上空飘扬歌颂刘孙氏丰功伟绩的数络和念叨。

刘菊妹哭喊:“我的亲娘也……”

老人低哭:“我的老姐也……”

小辈们哭叫:“我的婶也……”

人们不知道刘孙氏全名,却用如歌如板的念叨唤来和暧的秋阳跳出地面,伴着习习秋风拂面而来。

菊妹一次次哭晕过去,倪瑞宝心疼不已,他吩咐张四皮骑上快骡子去临河镇请郎中顺便给刘孙氏娘家报丧。之后叫大哥倪瑞冬去请邻村兽医,郎中没来之前由兽医负责救人。

果然,兽医刚进院子,菊妹昏倒在地。

吴盈月停止了领唱,扶菊妹平躺。

兽医取出粗如麦桔插入过猪或牛的针头,灯苗燎几燎,摸到菊妹人中扎下去,菊妹悠然醒来。

晌午,所有刘姓尽着白衣孝帽,按辈份尊长分孝衣长短,子侄辈披麻载戴孝。

刘家文和刘九从镇上回了刘村,刘少堂只允许他俩灵枢前磕头,之后回镇上,等出殡之日再回刘村。

刘少堂的大哥刘少舟不知其中缘由,他想少堂是让家文和九儿回镇上管粮店,家昌没有了将来要继承兄弟的家业。于是,刘少舟俨然成了这场丧事的主事。

按规矩要停尸七日,可是,天热怕尸泡了,决定一天入棺,三天下葬。

娘家请来三帮吹鼓手轮流上阵,昼夜不停,响彻整个刘村。

倪瑞宝听刘少堂说过给自己和菊妹成亲,表现得更加卖力,事事跑在前面,方方面面想周全了,人累得脱了形,眼圈发乌,唇发青。

刘少堂坐在枣树下太师椅里,听不到大房终日唠叨和咳嗽,忽然觉得少了什么,内心空落。

静了,隐约听到河岸布谷鸟叫声。

刘少堂望着倪瑞宝忙碌的身影,回想自己年轻时的光景。

他盯着漆黑发亮的棺材,仿佛看到里面的女人对他微笑招手。

秋风起,小枣渐渐染红,阳光迷离,细细碎碎洒在刘少堂簇新的粗布白袍上,他的目光穿过枣叶空隙向上追溯,回到第一次相亲时的情景。

那是早春的午后,刘老地主带着刘少堂走进孙庄小地主孙道林家的院落。

穿水红底细碎白花小袄的孙家小姐站在小地主孙道林背后,羞羞答答。她的目光都落在地上,刘少堂看到她露在黑色灯心绒鞋口外白色裹脚布条格外醒眼。

孙家小姐十五岁。

刘少堂心里在想那双小脚形状,心里潮湿了。

刘少堂十七岁。

两家家长进屋寒暄喝茶,把少年留在院里。

刘少堂和孙家小姐目光始终盯着地面,不敢看对方的脸,各自的脸却红透了,如熟透的枣。

“你叫啥名?”刘少堂先问。

“枣花。”孙小姐声弱如蝇,反问;“你叫啥?”

“刘少堂。”

刘少堂目光往上,看到孙家小姐红色小袄印满细白的枣花,再往上看到她的脸。

“我家院里有株枣,明年开花挂枣。”

孙枣花笑了,露出细白的牙。

再见面是过定亲礼,孙枣花给刘少堂一双亲手纳的布鞋,大小正合式。第一次见面她已经在心里量了尺寸。

一顶大红花轿抬枣花进了刘村刘家大院,果然在这年枣树开花挂枣。

刘少堂喜欢枣花那双小脚,夜夜把玩不够。

“你盯我脚看,就为这?”枣花问。

……

“老爷,风凉喝碗参汤吧!”吴盈月站在厨房门口招手,菊妹站在吴盈月身边。

刘少堂恍惚中回过神,潮乎乎的目光望着吴盈月菊妹的脚,神情异样,吓坏了菊妹和吴盈月。刘少堂再度望着黑棺,心口闷闷的,起身移步时差点跌倒。

刘菊妹跑过来扶住他。

第三日出殡,刘少堂决定由倪瑞宝打头幡披长麻扶灵柩。按说刘家昌不在,应由刘少堂亲子侄打幡,刘少堂让倪瑞宝担此重任,认定他是自己的女婿,借此告诉族人,倪瑞宝将成为刘少堂的继承人。

可是,起棺时刘少舟拦在棺前大声说:“外姓人不能打头幡,这是对刘家列祖列宗的污辱,这是向世人说刘家无后。”

刘家文和刘九也回来了,他俩当即明白父亲用意,翻身扑倒,嚎啕大哭。

刘九喊:“小娘呀……亲娘呀!”

刘家文转头眼他一瞪,刘九明白哭错了,亲娘生生健在。

起棺未移步出家门不能放下,这是规矩。未移步棺着地,是对棺内仙人不敬,魂魄不安,游走,缠上抬棺者,不病即灾。游魂不安,化成恶鬼扰乡邻。

八名棺夫初时抱看热闹心态,时间久了哪里承受肩上死人的重压,个个小腿发颤,汗水顺头顶面颊后背麻痒痒地爬行,却又不敢伸手挠痒,担心滑了杠,棺落地。

没办法,咬牙硬顶,眼看快撑不住了。

倪瑞宝手举白幡,不知如何是好。

跪在地上的刘菊妹起身冲到刘少舟面前问:“大伯,你想害我娘,你想害我全家无法在刘村里立足吗?”

刘菊妹的话惊醒刘少堂。

八名抬棺夫也是刘村里的人,各家的女人看出端倪,冲上前扑倒刘少舟,拖开。领头棺夫发号子,棺柩抬出院门,落杠喘息。

出棺遭拦截是大忌,非仇家寻仇不会发生这类事,刘少堂家遇上了,不是别人,而是亲哥哥。

由于刘少舟的搅合,葬礼程式简化,近乎草草下葬。

黑棺缓缓落入墓穴,司官拿出罗盘校正方位,一碗水摆上棺盖测准水平,刘少堂挥锨下土。

黄土落上黑棺,发出空洞的“嘭嘭”声,菊妹和吴盈月同时哭喊。

“娘呀……”

“姐呀……”

哭声四起。

周围铁铲齐举,黄土飞扬,掩了黑棺,渐成土丘。

人走完阳世,从此与世隔绝。年深日久、寒来暑往、草荣草枯,慢慢堕入记忆深处。

夜幕降临,倪瑞宝回到自家院子,娘叮嘱他,守丧期间不可与菊妹有男女之事。倪瑞宝连日疲惫的娘说句话的力气没有,倒头鼾声如雷。

这夜,多数人家关起门来仍在议论刘少舟动机与目的。

刘少堂送走妻子,没了儿子,像被抽去精气,背驼如槽里瘦驴,花白头发零乱如败草。

临河镇派出所所长房向东带两名警察由刘九和房士光领路进了刘村。

房士光是房向东的侄子,刘九与房士光混到一起也因房向东是派出所长。

刘家昌失踪第二天,房士光对刘九说:“小弟手头紧,借几个大洋应急。”

刘九说:“天旱遭蝗灾,我也河涸水尽,口袋拧不出水。”

“哥哥把小弟当外人了吧,哥哥发财,小弟帮了忙的。”房士光挤着小眼贼贼地说。

刘九心头发紧,丁二毛是死了,仍有知底细的人活着。刘九连忙换上笑脸说:“兄弟说不字,那还叫兄弟吗。”刘九掏出二十块大洋心疼地递给房士光。

房士光掂掂手上大洋,响声柔和,却撇嘴说:“把小弟当街边叫花子了。”

“先花着,不够再来找哥哥处。俩兄弟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不也是我的吗?”刘九说。

房士光听了刘九的话,眉飞色舞。

房向东让刘九陪同来刘村是房士光出的主意。

丁二毛的尸体浮在临河镇码头,虽然被水底动物咬得面目全非,房士光认出丁二毛的衣服。房士光清楚丁二毛谁杀的,却没向派出所长告密,他掂记刘九卖刘家昌得的那笔钱,如果告密,大洋全落进叔叔腰包,自己连个响声也听不到。金钱面前,房士光不相信叔侄亲情。

房向东骑马,警察扛大枪跟在身后步调整齐,白色大盖帽圈,白色绑腿,远看似三只乌鸦。

乌鸦呱呱让人觉得晦气。

谁都知道刘少堂富得流油,墙脚也能踢出几个大洋,房向东对他从不手软,能要一百绝不收九十九。

房向东心想,妓院买个婊子满街招摇,开枪打烂别人的屁股,这些扰乱治安的事,慢慢和你唠。不过,小婊子长得确实白,看了流口水,不说临河镇,桃源县城也难找。土财主倒比我这个地方长官有艳福,这种女人应该是我享用的。

房向东坐在马背上想入非非,进入一种幻境,美丽如花的吴盈月成为自己的女人侍候左右。

桃源县警察局发来通报,境内浮出八具缺头少胳膊的无名尸,命各镇派出所协同调查。加上临河镇码头浮出的一具,还有朱庄朱成国老宅火堆里扒出的两个黑炭团,加起来有十一条人命。刘少堂独子被绑架却不报案,这里面肯定有牵连。

房向东忽然想到八具无名尸,是否有刘少堂的儿子。

刘家刚祭祀完头七,佃户及刘村里农户抛开刘孙氏仙去的悲哀,全部心思用于秋收,收割完抢在霜降前播种入冬作物,不容农户有半点拖沓。

此时,刘少堂倪瑞宝关上院门,正在商量去南京购买枪支的事。靠几支鸟枪已经无法自卫,为防止朱秃子霸人抢人明目张胆的事发生,只有在武器装备上下本钱。

张喜子门外报告说临河镇警察来了,已到了刘村外。

刘少堂闻言,倒背双手在门厅踱来踱去。稍时,他吩咐张喜子将来人带到刘家祠堂,说老爷在祠堂。

倪瑞宝说:“会不会与家昌弟有关。”

“难道有家昌的消息?”。刘少堂自言自语。“不太可能,应该是为火烧朱庄的事。他们无证无据,无非是要钱。”

自从倪瑞宝为菊妹的娘披麻戴孝,倪瑞宝已经把自己和这个家维系在一起。

“老爷,给钱他们更加怀疑朱庄的事与我们有关,也不能任他这么要钱吧。”“破财消灾,千古不变的理,每年要给房向东上供的,他穿着警服名义上维护治安,其实与朱秃子没有区别。”

临河镇警察被喻为黑狗窝,乡人心里就是穿制服的土匪。有理没理,先送大洋,谁送多谁赢。颠倒黑白,任意妄为。

警察明敲,土匪暗抢。对付暗抢能还击,对明敲双手捧送还得给笑脸。

临河镇流传派出所警察,让活猪变死猪的笑话。

乡民赶集卖猪,途中猪挣脱绳索跑进派出所大门,当时房向东蹲在门口吃早饭,那时候他还是个警察。眼见一头大黑猪哼吃哼吃奔自己来,房向东伸碗引大黑猪进了院子,关上大门。猪主是位小脚老太太,她气喘吁吁七扭八拐追来,嘴里唤“大黑”。老太太眼瞅大黑进了派出所,追到门前却关着,上前拍门,嘴里唤“大黑”。

过了一会,房向东开门问:“你找谁?”

老太太说:“找猪。”

“这里没猪。”

“明明见我家大黑跑进去了。”

恰逢赶集日,派出所门前围满看热闹的人。

房向东说:“一大早跑这里瞎胡闹,一会说找大黑一会找猪,满口胡言。”

老太太说:“我养的猪叫大黑。”

平时乡民对这些警察早已恨之入骨,有人起哄说:“里面好几个大黑呢。”

众人会心晒笑。

老太太急得直抹眼泪,想进院找大黑,房向东拦住老太太不让进,又关上门。

有人说:“黑狗比猪凶呢。”

另一人接茬说:“那可不,老太太快进去找吧!再等一会,活猪能成死猪。”

恰在此时院里传出猪在哀嚎。

小脚老太太坐地上嚎啕大哭,围观人群气得真跺脚,人群越围越多,谩骂起哄声浪越来越高,有人往院里扔石块。大门又打开了,警察也知道众怒难犯。准许老太太进去找猪,看热闹人群一涌而入。可是院里前前后后都找了,连床底被窝也掀开,就是不见猪。

有人看到后院枯井沿搭一条绳索,扯一下明白了,悄悄在老太太耳边嘀咕几句。老太太上前拉绳,拉不动。几个人上前用力,拖上来一头气息奄奄的猪。

房向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不敢迁怒谁,怕引起众怒。

临河镇派出所因此出了大名,警察猪过拨毛的故事演绎得绘声绘色。几年后,房向东当了所长,因为他会敛财也懂得花钱买官。

刘少堂觉得房向东已经到了祠堂等,这才派人去请他来土楼。

刘少堂独自接待房向东,没让倪瑞宝露面。

房向东很少来刘村,是刘少堂去派出所拜他。

房向东进入土楼仍看到散落在刘家大院内丧事的痕迹,觉得此行太着急。

又一想,既然来了,顾不了许多。房向东把两名警察留在院外,房士光不便进入。刘九作为本家侄儿自觉可以随便出入,随房向东走进院子。

刘少堂立于枣树下,一头白发向后抿顺了,身着黑色长袍,腰束白布带,脚蹬圆口黑布鞋,以此纪念逝去的女人孙枣花。

“刘老爷,节哀顺便。”房向东边说边向刘少堂伸出手。

“谢谢所长大人,有心了,屋里请。”刘少堂说,他握紧房向东的手往客厅让。

房向东看到厅内墙上悬挂刘孙氏画像,周边裱了黑布,迈出的脚缩回来。

“刘老爷,一点小事就在这枣树下说吧。”房向东说话睦的表情不自在。

“也好。”

吴妈搬来方桌,摆上椅子,手脚麻利布置茶具。

刘九站在一边无所适从,他看到厅内婶婶的画像,婶婶诲暗的眼神盯着自己,刘九浑身发毛。

刘九进院子刘少堂始连看也没看一眼,吴妈连杯茶也不给端,刘九心里很不是滋味,发丧日父亲的举动,众人尽知,如今边佣人也瞧不起自己。

“你去外面,我和房所长说事。”刘少堂对刘九说。

刘九退出院外。

楼上窗帘后缝隙间倪瑞宝和菊妹偷听下面说话,看到刘九悻悻退出站外,菊妹捂嘴笑了,胳膊肘儿碰瑞宝,俩人相视而笑,心一荡嘴唇往一起粘。

嘴和嘴粘在一起倪瑞宝大脑还在想,如果菊妹知道刘九害了家昌,恐怕菊妹会从窗口跳出去和他拼命。倪瑞宝大脑这么想,手往刘菊妹胸上去,刘菊妹挡住他的手,手指对门再指发髻间白绢花,摇摇手。

倪瑞宝悻悻地缩回手,仍心有不甘,伸嘴隔着衣服亲一口。

吴盈月怀抱白狐躲在另扇窗帘后,眼睛看楼下,耳朵却在搜寻对面房内的声音,轻微的吮吸口水和悉悉索索声,被吴盈月听到了。

“刘老爷,贵公子找到了吗?”房向东问。

刘少堂微眯上眼没及时回答,他在思索房向东言外之意。

“房所长,有话直说,你我多年交情。”

“听说贵公子被朱成国绑架了,不知真假。”

刘少堂答道:“确有此事,却不敢肯定对方是否朱成国,至今一点线索没有。”

“没派人找?”房向东喝了口茶问。

“唉!找了,一直在找,没任何消息。”刘少堂说到这里,差点又要老泪纵横。

“接踵而至的不幸,刘老爷能挺得住。”房向东说。

“命数!”刘少堂嘴上说着,伸手让茶:“来,来,喝茶。”

“我今天来,还有一个消息,希望这个消息与贵公子无关。”房向东说着话面上有些犹豫,毕竟刘少堂刚刚经历失妻之痛。

“哦!请所长放心说吧,事已至此,什么事都得面对。”

“县上来了一份协查通报,要求查询失踪人口。前天从上游漂来几具尸体,明显是被歹人所害,虽不在我辖区内,县上也发了通报。”

刘少堂闻言身子晃了几晃,他无数次想过家昌是生是死,仍不敢面对确切消息。

“本人所辖境内相继出了几宗命案,朱成国的家院被火烧了,里面扒出两具尸体,临河镇码头浮出一具无名男尸。”

“房所长,您刚才说的,县里协查的几具无名尸有什么特征吗?有详细情况吗?”刘少堂迫切的问,如果尸体腿有残疾,定是家昌了。

“协查的人员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上,与你家公子的年龄不符,这到是让人庆幸的事。码头浮出的尸体虽年轻,但腿脚无毛病。”

刘少堂松了口气,他知道临河镇码头浮出的无名男尸是丁二毛,让刘家文和刘九带回镇上,刘少堂心里清楚他俩不敢让丁二毛活着。

“吴妈,叫瑞宝下来。”刘少堂吩咐老佣。

倪瑞宝听到了,菊妹帮他整理他衣衫。

倪瑞宝来到院里,站在刘少堂和房向东面前恭敬的问候一声:“房所长好。”

“这是老夫的女婿,守完百日孝事,为他和小女完婚,到时请房所长来做他们主婚人吧!”刘少堂说。

“好,好,一定来。”房向东说着上下打量倪瑞宝说,“一表人材,将来是后辈中的表率。”

“多谢夸奖。”倪瑞宝说。

“刘老爷,有人密报说朱成国庄院烧与你有关,当然我绝不相信此事是真的。但是,我作为维护一方平安的警察所长,不得不查。”房向东睨视倪瑞宝。

“我们定当全力协助,警民合作是我们份内的事。对那些故意造谣生事,破坏警民关系的人也不能轻易放过。”

刘少堂面色沉静,说话滴水不漏,倪瑞宝佩服不已。

刘少堂悄悄在瑞宝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瑞宝点头而去,刘少堂和房向东站在院里说话。

不一会,倪瑞宝走出来,将手中之物递交给刘少堂。

“房所长,让您亲自走一趟,这一百块大洋是刘村里百姓的心意,给弟兄喝杯酒。”

“刘老爷太客气了。”房向东假意推拒。

“还请房所长多多关照。”倪瑞宝说。

房向东接过装大洋,拎在手里。“兄弟告辞了。”

“瑞宝,代我送送房所长。”

“是。老爷。”

倪瑞宝送房向东出了刘村,这才回刘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