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真情的諾言

又是一年過去了。查禮·達爾南在英國已成為一名高等法文教員。他能用流利的英文把他精通的法文翻譯出來，並因此漸漸出名。

從在法庭受審判的時候起，達爾南就愛上露西小姐了。在一個夏天的午後，達爾南結束授課之後，就去找曼奈德先生，想找機會向他盡吐心裏的想法。

剛巧只有曼奈德先生一個人在家看書。他如今已變成了一個精力充沛的人，看到達爾南來訪，他高興地放下書，向他伸出手，道：“這幾天總想着，你什麼時候會來呢！”

“謝謝！”達爾南充滿熱情地問，“小姐她……”

“她很好，剛巧有點事出去了，很快會回來的。”曼奈德先生說。

“趁她不在家，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先生詫異地看着他，說：“好。你說吧！”

沉默了一會兒，達爾南終於說：“也許你已經知道，我愛上了你的女兒，曼奈德先生。”“你對露西談過嗎？”“沒有。”

“也沒有給她寫信？”

“沒有。”達爾南恭敬地說：“曼奈德先生，我深深知道你們父女間的深情。如果有一天我和露西結婚，我絕對不會讓你和她分開的。”達爾南說着，把自己的手放在醫生的手上，“我像你一樣，也是法國的自願流亡者。我只希望和你們一起去分擔不幸和憂患，分享幸福和快樂。”

知識泉

流亡者：法國王子路易·菲利普在1830年繼承王位以前，曾流亡瑞士，化名柯比，以教數學為生；法國大革命後，很多法國王公貴族流亡國外，以勞力謀生。

“你說得如此感人，先生，”醫生抬起眼睛望着達爾南問：“你知道露西是否愛你嗎？”

達爾南搖搖頭。

“我也無法猜透她的心思。”醫生說。

達爾南期待地望着醫生，問：“先生，請問還有沒有人在追求她？”

醫生說：“常來的人還有卡爾登和史特萊先生。或許他們也在追求我的露西。如果你想得到我的承諾，那就告訴我，你想要我承諾什麼？”

“若某一天，曼奈德小姐也跟我今天大膽所做的一樣，向你傾吐了內心的情愫，我希望你能證實我今天對你說過的話，表示你相信我的話。”

“我相信你。如果她有一天對我說，你對於她的幸福是不可缺少的，我就把她送給你。但是——”醫生緊握着達爾南對他表示感激而伸過來的手，說：“她就是我的一切。如果有什麼妨礙了她的幸福，無論是什麼問題，都應一筆勾銷！”

醫生說完，突然古怪地沉默了。一剎那間，他又變成了那個呆滯癡愚的鞋匠。

達爾南卻激動地說：“先生，為了報答你的信任，我要把我的一切告訴你。我現在用的不是真姓名，我……”

“住口！”醫生幾乎要伸手捂着他的嘴巴，“待我問你的時候才告訴我！你答應嗎？”

達爾南不解地點點頭，遵從醫生的意思。為了不讓露西看到他倆在一塊，便急急地離開了曼奈德先生的家。

露西在天色全黑時才回到家，屋子裏卻沒有父親的身影。她慌慌張張地四處察看，聽見父親卧室裏傳來低低的錘打聲。她從門裏一看，驚得大叫起來：“我怎麼辦呀，怎麼辦呀！”

對父親的愛使她很快地冷靜下來，她輕輕地走過去，邊叩門，邊小聲地呼喚他。敲打聲隨着她的語聲停下了，醫生走了出來，於是露西陪着他一起在房裏散步，走了很長時間。

那天夜裏，露西幾次起牀看父親睡得怎樣。他睡得很沉。

在他房間的一角，那幾件做鞋的工具和未完成的鞋子，都照原樣放在那兒。

而在這個晚上，史特萊律師正和卡爾登律師在一起喝酒。史特萊乘着酒興，得意洋洋地對卡爾登說，他想結婚了。

“你的太太是誰呢？”卡爾登笑着問。

“你曾稱她是金髮玩偶的露西小姐。”史特萊神氣地說，“你不覺得驚異吧？我的朋友，你沒有像我想的那麼難過。”

史特萊看卡爾登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就裝作關切的樣子說：“你也聽我的忠告，結婚吧！找個護士，或有房屋出租的女人結婚。這是你應該做的事！”

“我會想想的。”卡爾登突然笑了起來。

史特萊卻完全沒有料到，當他邀請露西小姐去孚克斯合[15]遊玩時，竟遭到了拒絕。

後來，他想起了勞雷先生，便向他求助。

勞雷先生卻認為，史特萊的求婚是不會成功的。他對史萊特說：“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為你跑一趟。當然，我不能代表你，但這樣可以省去你的許多麻煩。你認為怎樣？”

“那好吧，今晚我等你，再會！”

史特萊已敏感地覺察到，沒有十分可靠的根據，勞雷是不會如此表示態度的。因此，當勞雷先生在晚上十時來對他說，他的要求是無法實現的時候，他竟大聲地說：

“我鄭重地告訴你，沒有關係。我沒有向露西小姐求婚，我已完全脫離了我的妄想。我非常感激你，先生。”

他邊說，邊把勞雷先生推到門邊去。

不久，史特萊就休假去了。走前，他告訴卡爾登說，對於那個婚姻，他已改變了方針。

這天，卡爾登又來到醫生的家裏。近來，當酒也不能讓他得到暫時的快樂時，他就會在這兒附近的街道上徘徊，也常來醫生家裏。

露西小姐正在獨自做自己的事，說了幾句問候話後，她發現卡爾登臉色和平時不同。

“你身體不舒服嗎？”她關切地問。

“不，小姐。我過的這種遊蕩的生活，是不會對身體有益的。”

“你為什麼不想辦法，改變一下呢？”她說。

“已經來不及了。”卡爾登從來沒有這樣悲傷過，他眼裏含着淚水，“我將墮落得更深，變得更壞。”他用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

露西從來沒看見他像今天這樣難過，心裏也覺得不好受。

面對着露西同情的注視，他說：“你願意聽我說嗎？”

“如果這能使你感到愉快，我將非常樂意聽。”露西說。

“我要讓你知道，你是我心靈中最後一個美夢。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的家庭，我就想重新振作起來，繼續我的奮鬥。可是，這只能是一場夢……”

露西同情的淚水流了下來：“先生，我有什麼可以為你效勞的呢？”

“我使你難過了，小姐。”卡爾登用近乎哀求的神情說：“我的這一番知己話，請你永遠不要告訴別人，甚至連最親近的人也不說，好嗎？”

露西知道，“最親近的人”指的是達爾南，她不由得滿臉通紅地“嗯”了一聲說：“這秘密是你的，不是我的，我答應。”

“謝謝你！”卡爾登握住她的手，拿到嘴邊吻了一下，“小姐，為了你和你所愛的人，我什麼事都願做，甚至犧牲一切也不在乎！”

“再見了！”他說，“最後一次願上帝保祐你！”然後，大踏步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