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抄家
暮色四合,叶府偏院一间略显陈旧的厢房里,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姑父赵德仁那张肥腻的脸庞凑得极近,几乎要贴上叶妲苍白的面颊。他粗重的呼吸带着酒气,熏得叶妲胃里一阵翻腾。粗糙的手指正试图拂开她鬓边散落的青丝,语气是令人作呕的“亲昵”:
“妲儿,你这又是何苦?跟着姑父,吃香喝辣,不比在这冷屋里挨冻强?你爹娘不在了,姑父就是你最亲的人,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得学着当‘自家人’……”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另一只手已经不安分地揽上了叶妲单薄的肩头。
叶妲浑身僵硬,如同坠入冰窟。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尖叫。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后躲闪,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雕花木隔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姑父请自重!”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却透着一股倔强的冷意,“妲儿只求一隅安身,待孝期一满便……”
“孝期?”赵德仁嗤笑一声,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欲念,“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一个孤女,除了依靠姑父,还能指望谁?难不成还做着攀高枝的梦?”他步步紧逼,手劲加大,几乎要将叶妲揉碎。
就在叶妲绝望地闭上眼,准备拼死一搏时——
“哐当!”房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管事模样的下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如纸,连滚带爬,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尖利地划破了室内的死寂:
“老、老爷!不好了!大、大事不好了!外面……外面全是兵!黑压压的……把咱们府上……围了!”
赵德仁被打断了好事,正欲发怒,听到“兵”字,脸上的淫邪瞬间冻结,转为惊疑:“兵?哪里来的兵?敢围我赵府?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是……是玄甲卫!领头的……是、是五珠亲王!”管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五珠亲王?沈昭?!”赵德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玄甲卫是天子亲军,五珠亲王沈昭更是权倾朝野,深得皇帝信重!他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带兵围了赵府?
一种灭顶的预感攫住了他。他甚至来不及推开叶妲,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冰冷、威严、不带丝毫感情,如同金铁交击般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庭院,响彻在每一个惊恐的角落:
“圣——旨——到——!”
这声音如同丧钟敲响。
紧接着,一个身着玄色亲王蟒袍、身姿挺拔如松的身影,在一队黑甲森然、杀气腾腾的侍卫簇拥下,踏入了这方混乱的院落。来人正是五珠亲王沈昭。他面容俊美,却如覆寒霜,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之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手中,赫然托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
沈昭的目光在屋内一扫,掠过衣衫不整、惊惶失措的赵德仁,以及被他半箍在怀里、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叶妲时,那深邃的眼眸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了一片冰封的漠然。
他展开圣旨,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户部侍郎赵德仁,贪渎国帑,结党营私,欺君罔上,罪大恶极!更兼残害忠良之后,侵吞其家产,行止卑劣,天地不容!着即褫夺一切官爵,赵氏一门,上下人等,无论主仆亲疏,以谋逆论处——诛灭九族!不准有活口!钦此!”
“诛灭九族!不准有活口!”
最后八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赵德仁耳边。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浓重的骚臭味弥漫开来。他嘴唇哆嗦着,想要求饶,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
而被他刚才还视为掌中玩物的叶妲,此刻也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诛灭九族……姑姑一家……也包括她自己?!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那刚刚燃起的一丝“姑父遭报应”的快意,在灭顶的死亡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她看着门口那个如同死神降临般的亲王,求生的本能让她挣脱了赵德仁的钳制,“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抵着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哀泣之声破碎而绝望:
“王爷!王爷饶命!民女冤枉!民女……民女只是寄居于此,与赵家无关啊!求王爷开恩!求王爷饶命!”
她抬起头,泪水混合着额上的尘土蜿蜒而下,那张在绝望中更显惊心动魄的艳丽容颜,带着孤注一掷的凄楚,直直撞入沈昭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眸之中。
沈昭的目光,在她梨花带雨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冰封般的眸底,似乎有什么极其幽微的东西,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