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欲望的倒影与最后的反噬
我开始像只惊弓之鸟,手机一震就浑身发抖。林默的微信消息像毒蛇,时不时从拉黑列表外探出头——“步行街有人打架,速来”“养老院那老头今天又被护工骂了”。我删消息的手指都在抖,可每次删掉,胃里的饕餮就发出饥饿的鼓噪,像是在替他叫嚣。
直到那天,我在老家积灰的阁楼里翻出旧日记本。蓝色硬壳边缘已经磨损,翻开时纸张发出脆弱的“沙沙”声,像极了我此刻濒临崩溃的神经。泛黄的字迹跃入眼帘的瞬间,我仿佛被人兜头浇下一桶冰水。
“2015年9月12日阴
同桌又考了满分,他在讲台上讲题时,我盯着他的后脑勺,突然希望吊灯砸下来,让他再也没法炫耀。”
“2016年3月5日雨
爸妈又在摔碗。我躲在被子里数他们的脏话,数到第37句时,我想,如果他们能同归于尽就好了。”
日记本“啪嗒”掉在地上,我跌坐在满地灰尘里。胃里的饕餮突然剧烈翻涌,不是饥饿,而是一种近似恐惧的震颤。原来早在“它”出现之前,我心里就养着无数只小饕餮——那些被我压进心底的嫉妒、怨恨、恶毒的念头,像黑暗里的种子,在人生最狼狈的时刻破土而出,长成了现在这个怪物。
手机就在这时炸响,是王胖子带着哭腔的嘶吼:“陈磊!林默抢便利店被抓了!他被按在地上还喊你的名字,说你们都有‘那个东西’!”
我眼前一黑,扶着墙才勉强站稳。听筒里传来警笛声和人群的嘈杂,混着王胖子断断续续的解释:“他……他早就盯上你了,问我你常去的地方,还说要带你解锁‘新玩法’……”
挂断电话的瞬间,胃里的饕餮突然安静了。死寂中,我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还有从遥远记忆里飘来的冷笑。林默第一次见我时说的话在耳边炸开:“这东西会越来越贪心,它要极致的恐惧,要让人彻底绝望。”
我颤抖着点开新闻APP,“男子持械抢劫便利店”的标题刺得眼睛生疼。配图里,林默戴着手铐被警察押解,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眼神直直对着镜头,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我。评论区已经有人在猜测:“听说他一直嘟囔什么‘胃里的怪物’,怕不是疯子?”
冷汗浸透了后背,我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如果林默在审讯时把“饕餮胃”的事全抖出来,警察会信吗?就算不信,舆论的唾沫也能淹死我。更要命的是,我不确定自己能否抵挡住诱惑——当整个世界都认定我是怪物,我会不会为了喂饱胃里的饕餮,真的去制造更大的混乱?
深夜的街道寂静得可怕,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扭曲得不像人形。经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时,橱窗倒影里的我眼神空洞,嘴角无意识地抽搐,活脱脱就是林默的翻版。胃里传来微弱的“咕噜”声,像是在催促我进去,随便找个人,制造一场冲突,饱餐一顿……
“先生,需要帮忙吗?”店员的声音惊醒了我。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推门进店,手指死死抠着货架,指甲在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货架上的泡面、零食在眼前模糊成一片,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偷拿邻居家糖果时的心跳,和此刻如出一辙。
跌跌撞撞跑出便利店,我在巷子里扶着墙干呕。酸水烧着喉咙,却烧不掉脑子里疯狂的念头。林默被抓前最后一条消息突然清晰起来:“知道医院ICU吗?那些弥留之际的病人,他们的绝望……”
不!我一拳砸在墙上,鲜血顺着指缝流下。疼痛让我短暂清醒——不能再沉沦下去了。如果饕餮是我内心的倒影,那我偏要让它看看光明。
我冲进最近的网吧,颤抖着打开电脑。搜索栏里输入“心理咨询热线”时,胃里的饕餮发出愤怒的鼓噪,眼前甚至浮现出自己摔烂键盘、殴打旁人的画面。但我咬着牙按下回车,在弹出的页面里,选了一个24小时在线的号码。
电话拨通的瞬间,胃里的绞痛几乎让我蜷成虾米。对面传来温柔的女声:“您好,这里是心灵驿站,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我握着话筒的手满是冷汗,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饕餮在体内疯狂冲撞,仿佛要把我撕裂。
“先生?您还在听吗?”
“我……我心里有个怪物。”我终于挤出一句,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在键盘上,“它想吃掉所有人的痛苦,它要我变成坏人……”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后,传来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能和我说说,这个‘怪物’第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吗?”
随着倾诉,胃里的躁动渐渐平息。我说起牛肉火锅后的异响,说起地铁站的争吵,说起林默的引诱。每说一句,就像从身体里拔出一根刺。当我讲到日记本里的黑暗过往时,电话那头轻声说:“陈磊,那些念头不是你,是困在过去的小孩在呼救。”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我想起初中时总考第二的不甘,想起父母争吵时无处安放的恐惧,原来我一直在和过去的自己较劲。胃里传来久违的平静,饕餮似乎也在聆听。
走出网吧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王胖子的消息:“我跟警察说了,林默就是个疯子,你和他没关系!”我盯着屏幕笑了,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路过早餐摊,老板吆喝着“热乎的豆浆油条”。闻到食物香气的瞬间,胃里发出真实的饥饿感——不是饕餮的鼓噪,是我自己的需求。我买了两根油条,咬下去的酥脆口感让眼眶发烫。原来正常的食欲,是这般美好。
此后的日子,饕餮偶尔还会苏醒。开会紧张时,它会低语“说错话,让他们笑”;看见情侣吵架时,它会怂恿“再煽风点火”。但我学会了和它对话。在日记本新的一页,我写道:“我承认你的存在,但不会被你操控。”
三个月后的同学聚会上,张倩带着丈夫和孩子来了。有人起哄让我说说她当年的暗恋,我笑着摆手:“都是陈年旧事,现在幸福最重要。”那一刻,我感受到胃里的平静,还有心底久违的坦然。
街角的便利店换了新招牌,我偶尔会去买包烟。店员还是那个热心的姑娘,她大概不知道,曾有个差点沦为怪物的人,在这个店里找回了人性。
林默的案子判了,新闻很快被新的热点覆盖。没人记得他说过的“饕餮胃”,除了我。而我依然带着这个秘密活着,像带着一道伤疤——它时刻提醒我,深渊从未远离,但只要心向光明,就永远有回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