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孤剑北行

雨水顺着苏晚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她跪在剑冢坍塌的洞口前，十指深深抠进泥土，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惊鸿剑横在膝前，剑身上的雨水映着苍白的闪电，仿佛沈沧最后的目光。

“沈沧...“她轻声唤着，声音被雷声吞没。

三天前她还是云深宅的大小姐，如今却成了孤身一人的逃亡者。父亲、陈伯、沈沧，所有保护她的人都离她而去。苏晚颤抖着展开从惊鸿剑中取出的纸条，沈沧的字迹在雨中晕染开来：

“若有不测，携剑往北。惊鸿游龙，双剑合璧。“

她将纸条含入口中咽下，连同满嘴的血腥味一起吞进肚子里。这是沈沧留给她的最后嘱托，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我会找到游龙剑，我会为你们报仇。“苏晚对着坍塌的山洞发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雨越下越大，苏晚用撕下的衣角将惊鸿剑牢牢绑在背上。剑身冰凉，贴着脊背，像是沈沧无声的陪伴。她最后看了一眼琅琊山的方向，转身向北走去。

山路泥泞，苏晚的绣鞋早已破烂不堪。脚底被碎石割破，每一步都钻心地疼，但她不敢停下。顾家的人可能还在搜寻她，必须在天黑前找到落脚处。

黄昏时分，雨势稍缓。苏晚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看到山脚下有几点灯火——是个小镇。她紧了紧背上的剑，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玉佩，那是她唯一的财产，也是最大的危险。

镇口石碑上刻着“青柳镇“三个字，被雨水冲刷得发亮。苏晚低着头走进镇子，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引来路人异样的目光。她需要一件干衣服、一顿热饭，最重要的是——关于北方的信息。

“姑娘，住店吗？“一个满脸堆笑的店小二拦住她，“悦来客栈，全镇最干净，价格公道。“

苏晚下意识摸向腰间，才想起钱袋早就在逃亡路上丢了。她咬了咬嘴唇：“我...我没有银两...“

小二的笑容立刻冷了下来，上下打量她：“那您请便。“说罢就要转身。

“等等！“苏晚解下惊鸿剑，“这把剑...可否抵一晚房钱？“

小二狐疑地看着黑漆漆的剑鞘，正要拒绝，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客栈内传来：“让她进来，房钱我付。“

苏晚循声望去，只见大堂角落坐着个戴斗笠的男子，桌上放着一壶酒和两碟小菜。斗笠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他线条分明的下巴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这...“小二有些犹豫。

男子抛出一块碎银，精准地落在小二手中：“够了吗？“

小二立刻眉开眼笑：“够了够了！姑娘里面请！“

苏晚警惕地看着斗笠男子，没有挪步。经历了这么多背叛和杀戮，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男子似乎看出她的顾虑，轻笑一声：“放心，我对小姑娘没兴趣。只是看你的剑...有点意思。“

苏晚心头一紧，下意识护住惊鸿剑：“你认识这把剑？“

“惊鸿剑谁不认识？“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沈沧的佩剑，怎么在你手上？“

听到沈沧的名字，苏晚眼眶一热，强忍住泪水：“他...他死了。“

男子手中的酒杯顿了一下：“死了？“他摇摇头，“可惜了，江湖又少了一个有趣的家伙。“

苏晚不知该如何接话，僵立在原地。男子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吧，吃点东西。看你的样子，至少三天没好好吃饭了。“

饭菜的香气让苏晚的胃一阵绞痛。她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但没敢坐下：“多谢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名字不重要。“男子推过一盘馒头，“吃吧，凉了就硬了。“

苏晚再也忍不住，抓起馒头狼吞虎咽起来。热腾腾的食物下肚，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饿。男子静静地看着她吃，不时给她添茶。

“你要去哪里？“等苏晚吃得差不多了，男子突然问道。

苏晚警觉起来：“北边...投靠亲戚。“

男子轻笑：“带着惊鸿剑投靠亲戚？“他摇摇头，“小姑娘，撒谎也要打个草稿。“

苏晚的脸涨得通红，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剑柄。男子见状，举起双手：“别紧张，我对你的秘密没兴趣。只是提醒你，这镇上眼线多，你背着名剑招摇过市，很容易引来麻烦。“

“什么麻烦？“苏晚紧张地问。

男子压低声音：“顾家悬赏千金要一个带着玉佩的姑娘，你说是什么麻烦？“

苏晚如坠冰窟，手指下意识摸向怀中的玉佩。顾家的动作比她想象的还快，竟然已经将悬赏令发到了这么偏远的小镇！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晚站起身就要离开。

男子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别急着走。你现在出去，不到一炷香就会被顾家的爪牙盯上。“

苏晚挣扎了一下，却发现男子的手像铁钳一样牢固。她惊恐地抬头，终于看清了斗笠下的脸——约莫三十岁左右，左眼有一道疤，右眼却异常明亮，像是能看透人心。

“你是谁？“苏晚声音发颤。

“我说了，名字不重要。“男子松开手，“重要的是，我能帮你离开这里。“

“为什么帮我？“

男子耸耸肩：“也许是我讨厌顾家，也许是我欠沈沧一个人情，也许...“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晚一眼，“也许我对天机图感兴趣。“

苏晚浑身一僵，天机图三个字像刀子一样刺进她心里。这个陌生人怎么会知道？

看到她的反应，男子笑了：“果然如此。沈沧带着个姑娘闯剑冢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现在半个江湖都在找你。“

苏晚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个神秘人知道得太多了，但他若是顾家的人，早就该动手抓她了。或许...他真的能帮忙？

“你要什么？“苏晚直截了当地问。

“聪明。“男子赞赏地点头，“我可以护送你北上，条件是——若找到天机图，我要抄录一份。“

苏晚犹豫了。天机图是父亲用命保护的秘密，就这样与人分享？但她现在孤立无援，没有选择。

“我怎么相信你？“她问。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令牌放在桌上。令牌上刻着一朵莲花，下面是“听雨楼“三个小字。

“听雨楼？“苏晚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

“小门派，不值一提。“男子收起令牌，“但足够保你平安到达北境。考虑一下？“

就在这时，客栈大门被猛地踢开，三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腰间佩刀，目光凶狠。

“掌柜的！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背着黑剑？“为首的大汉吼道，声音震得房梁都在颤抖。

苏晚的心跳几乎停止。她求助地看向斗笠男子，后者却不动声色地继续喝酒，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别出声。

店小二战战兢兢地迎上去：“几位爷，小店今天客人不多...“

大汉一把揪住小二的衣领：“少废话！顾家悬赏的逃犯，窝藏者同罪！“

苏晚的手悄悄摸向惊鸿剑，准备拼死一搏。斗笠男子突然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这位大哥，“男子开口了，声音突然变得油滑谄媚，“您说的姑娘，我好像见过。“

大汉立刻放开小二，大步走过来：“在哪？“

男子压低声音：“一个时辰前，往东边官道去了。背着黑剑，行色匆匆的。“

大汉狐疑地打量着他：“你确定？“

“千真万确。“男子掏出一块碎银塞给大汉，“小的哪敢骗顾家的大爷们？“

大汉掂了掂银子，满意地笑了：“算你识相。走！“他一挥手，带着两个手下呼啦啦冲出门去。

苏晚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们很快会发现上当。“男子站起身，“跟我来。“

他领着苏晚穿过客栈后院，来到一间偏僻的厢房。房间陈设简单但整洁，窗户正对着马厩。

“今晚你睡这，明早我们启程。“男子摘下斗笠挂在墙上，“我叫叶寒，记住了。“

苏晚这才看清他的全貌——面容刚毅，左眼的疤痕给他平添几分凶悍，但笑起来时却意外地温和。

“苏晚。“她小声说，还是没完全放下戒备。

叶寒点点头，从床下拖出一个木箱，取出一套粗布衣裳扔给苏晚：“换上，你的衣服太显眼了。“

苏晚抱着衣服，尴尬地站着。叶寒了然，转身出门：“我去弄点吃的，你换好叫我。“

门关上后，苏晚迅速换好衣服，将玉佩和惊鸿剑藏在枕头下。她刚整理好，叶寒就敲门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吃吧，加了肉。“他把面放在桌上，“吃完早点休息，明天要赶路。“

苏晚确实饿了，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叶寒坐在窗边，望着月色出神。

“叶...叶大哥，“苏晚试探地问，“你真的认识沈沧？“

叶寒的目光变得深远：“三年前在江南有过一面之缘。他帮我解决了个麻烦，我欠他个人情。“他转向苏晚，“说说吧，他是怎么死的？“

苏晚的喉咙发紧，眼前又浮现沈沧被巨石压住的那一幕。她简单讲述了剑冢中发生的事，但隐去了天机图的细节。

叶寒听完，沉默良久：“顾沉舟...没想到顾家少主亲自出马了。“他冷笑一声，“为了天机图，他们真是不择手段。“

“天机图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苏晚忍不住问。

叶寒惊讶地看着她：“你不知道？“

苏晚摇头：“父亲只说是家族守护的秘密，具体...“

“天机图记载了九大绝世武功的藏匿之处。“叶寒压低声音，“传说集齐九种武功者，可无敌于天下。百年来，江湖中人为了寻找天机图不知死了多少，没想到最后落在苏家手里。“

苏晚心头一震。难怪顾家不惜灭她满门也要得到玉佩，这诱惑实在太大了。

“那...游龙剑呢？“她想起沈沧的留言，“沈沧说要双剑合璧...“

叶寒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游龙剑是惊鸿剑的姊妹剑，传说双剑合璧时能显现天机图的完整线索。“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苏晚，“看来沈沧把最重要的秘密留给了你。“

苏晚下意识摸向枕头下的剑，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听雨楼到底是什么地方？“

叶寒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神秘：“听雨楼专门收集江湖秘辛，知道得多不奇怪。“他站起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对了，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开门。顾家的人不会那么容易被骗。“

门关上后，苏晚吹灭蜡烛，和衣躺在床上。惊鸿剑就枕在头下，冰凉的剑鞘提醒着她肩负的责任。窗外雨声渐起，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父亲、陈伯、沈沧...一张张面孔在黑暗中浮现。她握紧玉佩，在心中发誓：一定要找到游龙剑，揭开天机图的秘密，为所有死去的人报仇。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终于迷迷糊糊睡去。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窗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但太疲惫了，没能醒来。

“砰！“

一声巨响将苏晚惊醒。她猛地坐起，发现房门被踹开，三个黑影冲了进来！月光下，她认出正是之前在客栈搜寻的顾家爪牙。

“在这！“为首的大汉狞笑着扑来。

苏晚来不及思考，抓起惊鸿剑滚到床下。大汉的刀砍在床板上，木屑飞溅。另外两人一左一右包抄过来。

“把玉佩交出来！“大汉吼道。

苏晚拔出惊鸿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不会武功，但求生的本能让她胡乱挥舞着长剑。一个大意，其中一名爪牙被划伤手臂，惨叫一声。

“臭丫头！“大汉怒极，举刀劈来。

苏晚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嗖！“

一道银光闪过，大汉的刀突然脱手飞出，钉在墙上。他捂着手腕惨叫，一枚柳叶镖深深嵌入他的脉门。

“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顾家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叶寒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下一刻，他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房中。

剩下两名爪牙对视一眼，同时扑向叶寒。只见叶寒身形一闪，两记手刀精准地劈在二人后颈，他们像麻袋一样瘫软在地。

为首的大汉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叶寒冷笑一声，抬手又是一镖，大汉应声倒地，抱着腿哀嚎。

“留你一条命回去报信。“叶寒踩住他的胸口，“告诉顾沉舟，听雨楼叶寒护送苏姑娘北上，想要玉佩，北境见。“

大汉惊恐地点头，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叶寒摇摇头，转身看向缩在角落的苏晚：“没事吧？“

苏晚惊魂未定，摇了摇头：“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店小二告密。“叶寒冷哼，“我早该想到的。“

他帮苏晚收拾好散落的行李：“天快亮了，我们趁早出发。“

苏晚点点头，突然发现叶寒的左臂有一道伤口正在流血：“你受伤了！“

叶寒随意地擦了擦：“小伤，不碍事。外面还有几个喽啰，已经解决了。“

苏晚这才明白，叶寒早就察觉危险，一直在暗中保护她。心中对他的戒备不由得减轻了几分。

收拾妥当，二人悄悄离开客栈。马厩里，叶寒早已备好两匹骏马。

“会骑马吗？“他问。

苏晚点点头。云深宅虽以医术闻名，但她从小跟着父亲学习骑射，马术不差。

“好，我们走北门出城。“叶寒翻身上马，“顾家的人肯定在东门守着。“

二人策马奔驰在黎明的微光中。苏晚回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青柳镇，心中五味杂陈。这仅仅是她复仇之路的第一站，前方还有更长的征程在等待。

“叶大哥，“她追上叶寒，“北境有什么？为什么沈沧让我去北方？“

叶寒目视前方，嘴角微扬：“北方有游龙剑，有听雨楼，还有...“他顿了顿，“天机图的另一半秘密。“

晨光中，两骑绝尘而去，奔向未知的北方。苏晚不知道叶寒是否值得信任，但此刻，他是她唯一的同伴。惊鸿剑在背上轻轻震动，仿佛沈沧在无声地鼓励她前行。

江湖路远，血仇未报，但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