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脱险
冰冷,坚硬,还有残留的阴寒气息……
意识如同沉在幽暗的湖底,一点点艰难地向上浮升。首先恢复的是痛觉——全身的骨头仿佛被拆散重组过,经脉中空荡荡的,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脏腑深处撕裂般的钝痛。更深处,气海丹田的位置,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原本充盈磅礴的金丹灵力,此刻只剩下几缕细若游丝的温热气息在艰难流转,核心处那颗曾经光华流转的金丹,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黯淡无光,境界竟已从金丹中期巅峰,跌落至筑基圆满!
叶逐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石穴顶壁那道熟悉的裂缝,透下的微光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些,昭示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自己侧卧在冰冷坚硬、覆盖着薄薄一层霜晶的地面上,脸颊贴着岩石,寒气刺骨。
“咳咳……”他试图撑起身体,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剧烈的咳嗽牵扯着全身的伤势,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咬着牙,强忍着翻江倒海般的痛楚,强迫自己盘膝坐起。这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他仅存的气力,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衫。
**运功调理气海。**
这是此刻唯一能做的事。叶逐闭上双眼,摒弃所有杂念,心神沉入那如同废墟般的气海。意念艰难地引导着那几缕残存的青木灵力,如同在干涸龟裂的河床上引水。灵力运转滞涩无比,仿佛生锈的齿轮,每一次循环都伴随着经脉针扎似的刺痛和丹田处金丹裂痕传来的灼烧感。他小心翼翼地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修补着丹田的裂痕,将那几缕微弱的灵力汇聚、温养,试图重新点燃那黯淡金丹的一丝生机。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无边沙漠中寻找甘泉。时间一点点流逝,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气息也稍微平稳了些许,但境界的跌落和本源的重创,绝非短时间内可以恢复。
当体内翻腾的气血勉强被压制下去,灵力运转也形成了一丝微弱的循环后,叶逐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石穴中央。
那个散发着微弱翡翠光芒的光茧已经消失不见。许佑宁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唇上毫无血色。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胸口那极其缓慢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叶逐心中一紧,挣扎着站起身。脚步虚浮,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他强忍着经脉的刺痛和丹田的空虚感,一步步走到许佑宁身边,单膝跪地。
他伸出两指,小心翼翼地搭在许佑宁纤细的手腕上。指尖传来的肌肤触感冰凉刺骨。他凝神探查她的脉象。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只是个普通人,连气海丹田都没有。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一个极其微弱、缓慢旋转的混沌气旋若隐若现——那正是被强行压缩封印的庞大混合本源能量!它如同一个沉睡的火山,暂时平静,却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波动。这气旋的存在本身,就对她脆弱的身体构成了巨大的压力。
“奇怪……”叶逐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他收回手,又迅速查看了不远处昏迷的许佑安。他的情况相对好得多,只是被之前的能量冲击震晕,加上惊吓过度和些许寒气入体,脉象虽然虚弱但平稳,没有严重的内伤。叶逐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弟弟暂时无虞。
目光再次落回许佑宁苍白的脸上,叶逐的眼神复杂。他看到了她紧蹙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温润的青木灵力,极其轻柔地点在她的眉心,试图缓解她神魂的创伤和身体的痛楚。这丝灵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她冰凉的皮肤上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效果微弱,但聊胜于无。
接着,他的视线被不远处地面上的东西吸引。
那支玉簪。
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岩石上,簪体依旧温润,但那种摄人心魄的阴冷邪异气息已经荡然无存,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支再普通不过的古玉簪。簪首处,那个曾带来灭顶之灾的诡异符文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逐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他走过去,没有直接用手触碰,而是用残存的灵力包裹着手掌,小心翼翼地将它拾起。入手冰凉,触感细腻,除此之外,再无异常。他用神识反复探查,玉簪内部空空如也,之前那恐怖的能量核心和精神烙印仿佛从未存在过。
“彻底沉寂了?还是……”叶逐心中疑窦丛生。这玉簪太过诡异,其核心符文的力量被强行剥离灌入了许佑宁体内,但这载体本身,真的就完全无害了吗?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他不再犹豫,取出一张空白符纸——这是他仅存的、品阶不算太高的封印符箓。他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混合着微弱的灵力,在符纸上迅速勾勒出一个繁复的禁锢符文。虽然力量大减,符箓效果有限,但至少能隔绝气息,增加一层保障。他将符纸仔细地贴在玉簪之上,然后才谨慎地将这支“普通”的玉簪收入自己的储物袋最深处。
做完这一切,叶逐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强行压制伤势、探查、动用精血画符,再次耗空了他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量。他扶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喘息,看着昏迷不醒的许佑宁和许佑安,又感受着自己空空如也、裂痕遍布的气海,一股沉重的压力弥漫心头。
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前路,依旧布满了荆棘和未知的凶险。许佑宁体内那致命的隐患,如同悬顶之剑。而他自己,境界跌落,本源重创,实力十不存一。
这寂静而冰冷的石穴,并非安全的港湾,只是风暴过后短暂的喘息之地。他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力量,带着这对姐弟离开这里,寻找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叶逐盘膝坐下,背靠石壁,再次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更深层次的调息。空气中残留的稀薄灵气,和他体内残存的几缕青木本源,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艰难地修复着这具残破的身躯。石穴内,只剩下三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那若有若无、却始终盘踞不散的……隐患的气息。
*****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粘稠的墨汁里,每一次挣扎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许佑宁感觉自己被无形的重物压着,每一次试图呼吸都牵扯着全身密密麻麻、如同冰裂纹般的经脉,带来尖锐的刺痛。丹田深处,那个缓慢旋转的混沌气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沉重感,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让她心惊胆战。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在冰冷的石穴顶壁上。身体的感知一点点回归:刺骨的冰凉从身下岩石传来,深入骨髓;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呻吟;喉咙干涩灼痛,连吞咽都困难无比。
“咳咳……”微弱的咳嗽声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溢出,却如同引爆了体内的火药桶,瞬间引发全身经脉针扎似的连锁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厥过去。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扫过石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弟弟许佑安蜷缩在不远处,小脸苍白,但呼吸还算平稳,仍在昏迷中。这让她紧绷的心弦稍微松了一丝。
随即,她的视线凝固在石壁角落那个盘膝而坐的身影上。
是叶逐。
他闭着眼,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脸色比她好不了多少,苍白得近乎透明。曾经那种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强者气息荡然无存,此刻的他,周身灵力波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气息紊乱而虚浮。他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眉头紧锁,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手背上青筋隐现,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许佑宁虽然没修行过,但基本的眼力还在。叶逐此刻的状态,比之前强行压制玉簪时更加糟糕十倍、百倍!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虚弱和枯竭感,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峰在她眼前轰然崩塌,只剩下残垣断壁。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身下的岩石更冷。
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进她的脑海:
——那支诡异的玉簪,是她坚持要触碰的!
——那毁灭性的阴寒洪流,是因她而彻底爆发的!
——叶逐是为了救她和弟弟,才冲进来,才不顾一切地压制、引导那恐怖的能量!
——最后,那庞大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混合能量,是被强行压缩进了她的身体!是叶逐用尽了全力,甚至不惜自伤本源,才堪堪将其封印!
“噗……”
一口压抑不住的腥甜涌上喉咙,许佑宁猛地侧头,暗红的血沫溅落在冰冷的岩石上,如同点点绝望的梅花。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那铺天盖地、几乎将她灵魂碾碎的愧疚与自责!
“是我……又是我……”她无声地翕动着干裂的嘴唇,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滚烫的泪珠滑过冰冷的脸颊,留下灼痛的痕迹。
父母慈祥的面容在泪水中模糊又清晰。他们是为了保护被诡异寒气侵袭的她,才……才死在了那个冰冷的雨夜。她永远忘不了母亲最后将她推开时眼中的决绝,忘不了父亲挡在身前时那宽厚却瞬间被冰霜覆盖的背影。
她是灾星!是带来不幸的源头!
现在,厄运再次降临。这个救了她和弟弟性命、强大如斯的恩人,因为她,变成了眼前这副凄惨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我……”极致的痛苦和悔恨撕扯着她的心,让她蜷缩起身体,发出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每一次抽泣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这身体上的痛,远不及心中那灭顶绝望的万分之一。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仅存的一丝力气,想要爬向叶逐。她想道歉,想赎罪,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一丝复原的可能!然而,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仅仅是抬起手臂这个动作,就让她痛得几乎晕厥,体内那混沌气旋似乎也因她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震颤了一下,带来更深沉的恐惧。
就在这时,叶逐似乎被她的动静惊扰,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布满了疲惫的血丝,但依旧锐利,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她。
“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掩饰不住的虚弱,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别乱动,你的伤势很重,身体……情况特殊,必须静养。”
他试图撑起身体,但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让他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一层灰败。他强忍着,目光关切地落在她脸上,尤其是她唇边未干的血迹和满脸的泪痕上。
“感觉如何?哪里最痛?”他艰难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这关切,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扎进许佑宁的心窝。
看着他强忍痛苦还要关心自己的样子,看着他为了撑住一个“强者”的姿态而颤抖的手指,看着他身上那再也无法掩饰的虚弱和残破……许佑宁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对……对不起……”她用尽力气,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您……是我害了您变成这样……我……我是个灾星……只会带来厄运……”
巨大的愧疚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叶逐的眼睛,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自己刚才试图伸出的手,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会带来不幸的东西。
“别碰我……”她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罪人,声音细若蚊呐,充满了自我厌弃,“求您……离我远点……别再……被我连累了……”
石穴内,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啜泣声,和她体内那无声盘踞的混沌气旋,一起构成了最沉重的阴霾。叶逐看着她崩溃自责的模样,眉头锁得更紧,眼神复杂,既有痛惜,也有沉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经脉的刺痛,缓缓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睁开眼,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