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火
景镇地处沧水之西，赣地以南。
每至三月，当地便有不绝的春雨，可以说是赣地绝景。
而当今年的雨落下时，一面带笑意的男子正漫步在自己将要花五百贯买回来的老旧祖宅中。
男人名叫景烛。
同时他是一名穿越者，穿越前是蓝星上一个学雕塑专业的大学生，可谓前途一片黑暗。
就在他以为自己未来怎么走都是向上时，却被一辆大运送到了如今的世界，醒来后便成了景氏家族最后的一脉香火。
这是个修仙世界。
最初他以为自己能够未来如佛陀，金身塑体，证得大道。或是如仙道，术法在手，畅游逍遥。
可多年的时光让他认清了自己，于是放弃幻想努力赚钱，只盼一日能够攒够七百贯买回祖宅。
而这么多年，他连着自己已逝去的父亲、爷爷积蓄终于攒够了五百贯，离目标进了一大步。
同时他还娶了一个妻子，名为余卿舟。
是景镇中余家一支脉的女儿，余家与景家同样是一个没落的家族，两人可谓门当户对。
几年时间，他们生下了四个孩子，一女三男。
这样的剧本于古时凡俗人眼中已是无限趋于大圆满。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只道这般了却一生也足够了。
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春风得意里，自己再得喜讯。
那就是祖宅的房东突然缺钱急着出手，还以祖窑作了添头，分文不取，价格恰巧便是五百贯。
这样的好事谁能不喜？
于是便有了今天的看房。
只是，当他漫步在祖宅的小院时，一个消息迅速到了整个景镇。
……
却说这景镇是附近地界上鼎鼎大名的宝地。盖因景镇有个九河仙宗给下来的独一份儿功业，便是每年都有瓷器进贡到仙宗。
故此，景镇凡世家大族皆有祖窑以烧制瓷器。
这景氏曾经也在小镇中有过风光的时候，只是家族兴衰难免如这过山车般起起落落。
到景烛这一代已然落到了谷底。
但理所当然，景烛花了多年攒下来的祖宅也附了景氏昔年用来烧瓷的祖窑。
近日又到了将向仙宗进贡瓷器的日子。
景烛只觉得这与自己没什么关系，毕竟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镇里烧瓷为生的人家如此多，哪里轮得到自己。
而他则是在逛了一圈后从牙人的手上正式接过祖宅和祖窑的钥匙。
雨噼里啪啦打在祖宅的屋瓦上，仿佛奏起一段乐章。
淡淡的喜悦在他心中酝酿，自己总算是办成了穿越来的第一件大事！
往后的日子定然会越过越好。
他甚至暗自规划起了自己如何改造这个破落的祖宅，如何将祠堂翻个新，如何将祖窑改造成孩子们的房间。
可就在这时，祠堂正对的宅邸小门被推开，一个眸如翳水、穿着一袭春衫的女人撑伞小跑了进来。
这正是余卿舟，景烛的妻子。虽然其出身于同样的没落余氏家族，但修养不低，打扮也是得体。
“夫君！宅子买回来了？”
景烛含笑点头：“买回来了。”
他正等着余卿舟与自己同乐，却不想女人更是焦急地问了一句。
“可附了咱家的祖窑？”
景烛继续点头：“当然，这是与房东先前就谈好的，附带祖窑，分文不取。”
余卿舟神色更是急了，就连眼神中都出现了惊慌：“落契了？”
“落了。”
景烛最后一次重重点头，原本落在屋瓦上的雨声刹那间更大了些，而一道雷声也从远处传来。
他只看见自己这位原本得体有礼的妻子沉默了很久，没有浮现预想中的笑颜，而是近乎死寂的表情。
良久，女人才抬起头。
“仙宗有令，凡是家中有瓷窑者自今起无论家境，每年皆需上贡灵瓷一份。贡者奖钱翻倍，若未进贡，便得逐出景镇。”
景烛傻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妻子的话：“你说什么？”
“仙宗要灵瓷！那卖与我们祖宅的人定是先从某处得了消息……”
远处的雷声更近了些，而景烛也是如被雷磔，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往年景镇上贡几乎都是普通瓷器，而灵瓷唯有一些世家大族才能烧得，而今年却是要求家中有瓷窑者皆需上贡。
他只在瞬间便觉得自己听不清屋瓦上的雨声了，而渐近的雷声也变得格外小。
“这是为何？”
“仙宗的内门子弟近来兴起侍弄灵花灵草，往年的普通瓷器滋养不活，只灵瓷方才能够。”
“那何至于凡有窑人家皆得烧制？”
“那传令的仙宗仆役想从各家烧制瓷器中多挑些，好交差，哪里知道灵瓷于凡俗的烧制难度？”
这一句话出来，余卿舟脸上愠怒之色浮现，但也在顷刻化作了悲色。
她想不明白，仙宗子弟的一个乐趣，怎么就吹到了他们家？还吹灭了他们将过上的好日子。
景烛看向了自己家的景氏祖窑，这灵瓷怎么烧？
制瓷之术于景镇之人不是秘密，乃至于人人都会一二。
烧瓷的流程他也略知一二，流程繁复精细，素有“过手七十二，方可成器”之说，这还只是普通瓷器。
灵瓷更是不同。
首先灵瓷的选料必须得是灵土矿，在当下，灵土矿的价格会涨成什么样？
他不敢去想。
但可以肯定的是价格绝对不会低于五十贯。
而在有了灵土矿后，烧窑环节中，灵土矿还需要用灵火催出的高温烧制才能成器。
灵火更是用钱都难以换来，毕竟这东西只一些掌握火类术法的修行仙师才能唤出，而这些仙师行事已很难看上凡俗钱财。
如此种种，这是要把普通人家往死里逼的节奏啊！
“我刚买回来这宅子，怎么就碰上了这要人命的差事？这到底为什么？”
他思索着，茫然走在了宅子中，而余卿舟则跟在他的后面为他撑伞。
他往深处走了一阵，越走越心凉。眼前的祖宅石缝间野草横生，墙面屋檐下蛛网四布。
还没来得及清理。
直到他走到了祖窑的跟前。
“夫君……”余卿舟在景烛身后轻声呼喊道。
“无事，家里那四个小的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景烛摇了摇手，没有回头。
余卿舟低声说：“其他人不知，但思蓝应该很快就会知道。”
景烛叹了口气：“知道了，让我想想办法，你先去把祖宅的屋子给他们收拾一下吧。”
“夫君，伞……”
“不用。”
哀默大于心死，景烛的心已是比连绵春雨还要冷了，何须撑伞。
闻言，余卿舟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后顺从地退下，只留下了他一人淋雨站在祖窑前。
他淋雨缓缓蹲下，茫然拔开这瓷窑边生出的杂草，显然已是很久没人打理这儿。
景烛手脚有些发麻，为了缓解这份酸麻，他胡乱地拔去窑边的杂草。
片刻后，景氏祖窑露出了其中的一角，他打眼一瞧，上面还刻着不知何时的字迹。
“唯有心火不熄，我景氏家族方得万古长青。”
心火不熄吗？
景烛一时有些恍惚，只觉得这道字迹渐渐拓印到了自己的心中，逐渐燃成火苗。
同时有一些东西在胸口荡漾。
自己穿越多年赎买祖宅，回望今天也不过是穿越而来的第一个大风浪，又何至于寻死觅活？
反正自己已经是死了一次的人了。
加起来也已然活够了一辈子。
“轰！”
他听得轰然一声响起，却不是来自于天边的雷雨，而是来自自己的心中。
他看到自己体内出现了一团烛火，燃烧在黑暗之中，带着些许的灵气流露。
只见得火光酝酿，一会儿功夫，黑暗中浮现了几道字迹。
祖火（幼期）
神通：《本命妙法》
本命妙法：习此法，可获祖火一缕。凡以此火熔炼成器者，可藉瓷性，得诸般仙缘妙道，助人登真途矣。
凡得祖火所赐仙缘妙道者，亦将在瓷成与身死后反供祖火与持火之匠，不负族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