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荒坡新绿与秘档余波
暮春的风裹着苜蓿的清香掠过荒坡，林晚晚蹲在田垄间，用碎瓷片将萌发的杂草剔除。经过半月调养，林宝已能在坡上追着蝴蝶跑，只是偶尔会摸着额角的疤痕，小声问：“姐，赵大哥还会来吃我们种的糖糕吗？“
林晚晚握着瓷片的手顿了顿，远处太医院的飞檐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赵文轩的尸身被赵府接走那日，她隔着人群看见灵柩上覆盖的素绸，上面用金线绣着半朵并蒂莲——与她丝帕上的纹样正好凑成完整的一朵。
“宝，“她摘下片肥嫩的苜蓿叶塞进弟弟手里，“赵大哥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把地种好，他就会看见了。“
周济背着药篓从山坳走来，篓里装着新采的五味子。自金銮殿之变后，他便辞去太医院药工的差事，带着太医院的秘制金疮药来到荒坡：“姑娘，前几日托人送京的秘档有回信了。“
林晚晚直起身，接过他递来的蜡丸。展开细绢，上面是宣宗皇帝的亲笔御批，除了为林太医平反追封，末尾还附着一行小字：“李党余孽未清，秘档中所涉'坤宁宫旧案'，暂勿外传。“
“坤宁宫？“林晚晚想起秘档里提到的“毒起坤宁“，难道当年贵妃中毒案，还牵扯到皇后？
周济从药篓深处摸出个紫檀木盒：“这是赵公子灵前的遗物，赵府管家说，他临终前特意嘱咐要交给你。“
木盒里躺着枚白玉印章，印面刻着“林氏“二字，正是当年父亲行医时所用。印章下垫着张素笺，是赵文轩的字迹，笔锋间带着血痕：“荒坡之下，另有玄机。残月钥匙，可启西隅。“
林晚晚攥紧印章，指腹触到温润的玉质，忽然想起父亲教她辨认药材时，掌心也是这样的温度。她望向荒坡西侧那片未经开垦的乱石滩，去年深秋她在此处挖到过带血的布条，当时只当是山兽搏斗留下的。
“周大哥，“她将印章收进木盒，“陪我去西滩看看。“
两人带着锄头来到西滩，乱石堆里长着几株苍耳，叶片上还挂着前日的雨珠。林晚晚按着素笺上的提示，用残月钥匙在第三块巨石的缝隙里轻轻一旋——只听“咔嗒“声，巨石竟缓缓向侧移开，露出深不见底的地洞。
周济点燃火把率先下去，洞壁上凿着规整的石阶，每隔三丈便嵌着块刻有星图的青砖。行至二十丈处，火把光照到洞底的石台上，赫然摆着口贴满封条的朱漆木箱。
封条上的印泥虽已斑驳，却仍能辨认出“太医院“与“赵“字的痕迹。林晚晚撕开封条，箱盖掀开的瞬间，无数飞蛾扑棱着飞出，箱底铺着的丝绒上，整齐码放着十二卷黄绢。
“这是……“周济拿起最上面一卷，黄绢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药脉图，图中标注着人体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位，其中“心俞穴“旁用小字写着：“壬辰年冬，试药处。“
林晚晚的指尖抚过“试药“二字，忽然想起秘档里记载的父亲为查毒而亲身试药的段落。她继续翻看，第十二卷黄绢上画着幅宫殿地形图，图中坤宁宫的井栏旁被朱砂圈出，旁边写着：“毒源在此，李、赵二党合谋。“
“原来如此！“周济倒吸凉气，“当年他们不仅陷害林太医，还在坤宁宫井中下毒，嫁祸给贵妃！“
话音未落，洞口忽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林晚晚吹灭火把，拽着周济躲到石柱后。月光透过洞口照进来，映出两个蒙着黑巾的人影，其中一人腰佩金鱼袋，正是李将军的亲信。
“头儿，赵文轩那小子临死前说秘档藏在荒坡，会不会就在这下面？“
“搜！“为首的黑衣人抽出匕首，径直走向朱漆木箱。
林晚晚握紧腰间的残月钥匙，钥匙尾部的云雷纹硌着掌心。周济从药篓里摸出包“迷魂散“，正要撒出，却听洞口传来清脆的童声：“姐！周大哥！你们在哪？“
是林宝！林晚晚心头一紧，只见弟弟举着个麦饼跑过来，正好撞在黑衣人身上。为首的黑衣人咒骂着扬起匕首，林晚晚猛地从石柱后冲出，将林宝护在身下。
匕首划破她的衣袖，周济趁机将迷魂散撒向黑衣人。混乱中，林晚晚抓起箱中的黄绢塞进林宝怀里：“快跑！去回春堂找王大夫！“
林宝噙着泪点头，抱着黄绢冲进夜色。为首的黑衣人想去追，却被周济缠住。林晚晚抄起木箱上的铜锁砸向另一个黑衣人，锁环正巧套住对方手腕，两人滚作一团。
黑暗中，她听见周济的闷哼声，接着是匕首落地的脆响。等她挣脱开时，只见周济捂着肩头倒在地上，两个黑衣人已带着朱漆木箱消失在洞口。
“周大哥！“林晚晚扶住他，月光下可见他伤口翻着白肉，显然是中了淬毒的匕首。
周济从怀中摸出个玉瓶，将里面的墨绿色药膏敷在伤口上：“这是'九转解毒膏'，能撑半个时辰……姑娘，快追，不能让他们把黄绢……“
他的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林晚晚背起周济，循着黑衣人的足迹追出地洞。荒坡上，林宝留下的麦饼碎屑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一直延伸到山脚的官道。
官道上停着辆青布马车，车轮上沾着西滩的红泥。林晚晚将周济藏进路边的灌木丛，自己则借着夜色靠近马车。车帘掀开的瞬间，她看见里面坐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赵府的管家！
“东西都拿到了？“管家的声音带着沙哑。
为首的黑衣人将朱漆木箱递上去：“都在这儿了，只是让那小崽子跑了，还带走了几卷黄绢。“
管家打开木箱查看，确认黄绢无误后，从袖中掏出锭元宝：“做得好，李将军说了，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林晚晚躲在树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赵府管家也是李党的人！她想起赵文轩临终前的素笺，终于明白他为何要将遗物交给自己——他早就知道府中有人通敌，才将真正的秘档藏在荒坡，让她避开灾祸。
马车启动时，林晚晚看见管家袖中滑落出半片玉佩，正是当年张药工交给她的并蒂莲玉佩！她猛地想起金銮殿上赵文轩掷出的染血玉佩，原来那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证据，藏在这十二卷黄绢里。
马车驶远后，她连忙背起周济往回春堂跑。刚到药铺门口，就看见林宝抱着几卷黄绢蹲在门槛上，小脸冻得发紫：“姐，王大夫说周大哥还有救！“
回春堂的王大夫是父亲的旧徒，见了林晚晚怀中的周济，立刻让学徒将人抬进内堂。林晚晚展开林宝带来的黄绢，只见其中一卷画着幅仕女图，仕女手中的团扇上，用金线绣着半朵并蒂莲，扇面角落题着小字：“壬辰年夏，赠晚晚。“
这是……父亲的笔迹！林晚晚浑身一颤，忽然明白，这十二卷黄绢不仅是罪证，更是父亲留给她的遗物。她将黄绢小心收好，对王大夫道：“大夫，周大哥就拜托您了。我去趟县衙。“
县衙内，知县见了林晚晚呈上的御批和半卷黄绢，惊得茶盏落地：“李将军余党竟敢在本县地界作案？来人，备马！“
三更时分，林晚晚带着衙役赶到赵府后门时，正看见管家带着木箱准备出逃。人赃并获之下，管家很快招供，不仅承认了私通李党的罪行，还供出赵丞相当年虽参与陷害林太医，却暗中留下黄绢作为证据，希望有朝一日能为林家平反。
“赵老爷临终前嘱咐，若公子能活到及冠，便将真相告知。“管家跪在地上，汗湿的额头贴着青砖，“可公子他……“
林晚晚望着赵府高墙内摇曳的灯笼，想起赵文轩临死前的眼神。原来他早就知道家族的秘密，却选择用自己的方式赎罪。她将黄绢交给知县，轻声道：“烦请大人将这些呈送陛下，另，赵公子的灵柩……请让他入土为安吧。“
从县衙出来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林晚晚回到回春堂，周济已脱离危险，林宝趴在药炉边睡得正香，小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
她走到窗边，看见荒坡在晨雾中舒展新绿，苜蓿苗已长到齐膝高。昨夜的风波仿佛一场噩梦，唯有手中温润的“林氏“印章提醒着她，父亲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而那些隐藏在朝堂深处的秘密，或许终将随着岁月的流逝，被荒坡上的作物一一覆盖。
王大夫端着药碗进来，看着她道：“姑娘，接下来作何打算？“
林晚晚接过药碗，看着碗中沉浮的甘草，想起父亲常说的话：“甘草性温，能调和百药，亦如做人，需刚柔并济。“她望向窗外的荒坡，晨光中，有农人扛着锄头从坡下走过，好奇地打量着那片长势喜人的苜蓿。
“种粮食，“她微微一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把这片荒坡，变成能养活我和宝的家。至于那些秘档……“她顿了顿，将印章放进木盒，“该让它们安息了。“
王大夫点点头，不再多问。林晚晚走到林宝身边，轻轻为他掖好被角，目光落在桌上那卷画着并蒂莲的黄绢上。或许有一天，她会告诉林宝关于父亲的故事，关于赵文轩的牺牲，关于那把残月钥匙背后的真相。
但不是现在。现在，她要做的，是趁着春耕，在荒坡上埋下新的种子。就像父亲当年在太医院种下的善因，终有一天，会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长出最饱满的穗子。
而远处的皇宫，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金銮殿的争斗仍在继续，但林晚晚知道，她的战场，从此只在这片能看见日出日落的荒坡上。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