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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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画直的天鹅

我站在暴雨里,手里攥着那张被雨水泡软的照片。十四路公交的尾灯在雨幕中晕开成两个红点,像苏瑶哭红了的眼睛。裤袋里那截粉笔突然发烫,烫得我大腿生疼。

“这次,换我来松手。“

我盯着照片背面那行字,突然发现墨水在雨水冲刷下渐渐变色——从蓝黑变成暗红,最后定格成养乐多的那种钴蓝。字迹也开始扭曲,慢慢重组成另一句话:

“但你要接住我。“

远处传来“吱呀“一声,福利院生锈的铁门被风吹开。我抬头的瞬间,苏瑶就站在天台边缘,红舞鞋在钢架上磨出刺耳的声响。她的草莓发卡在雨里闪闪发亮,像黑夜里的指示灯。

“林雾!“她朝我挥手,校服袖子滑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个注射疫苗留下的小月亮疤,“你发什么呆呢!“

我的脚自己动了起来。雨水灌进帆布鞋,每跑一步都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楼梯间的霉味和当年一模一样,混合着消毒水、粉笔灰,还有苏瑶偷偷抹的草莓味润唇膏的气息。

天台的门卡住了。我下意识用膝盖去顶——就像苏瑶教我的那样。门开时带起的风掀起了她摊开在地上的作业本,纸页哗啦啦翻动,我看见每道数学题后面都画着歪脖子天鹅。

“你来啦。“她笑得眼睛弯弯,右脚悬在钢架外面轻轻晃动,“我找到个好东西。“

她举起那个乐高宇航员,面罩上还留着我当年赌气咬的牙印。阳光突然穿透雨云,照在宇航员胸前——那里刻着一行小字:“给地球上最讨厌的人“。

记忆像被按了快进键。我看见自己站在钢架另一端,手里攥着被雨水淋湿的试卷。苏瑶在说什么,但我只听见214Hz的耳鸣。钢架开始摇晃时,她先扑了过来——

“接住!“

现实和记忆重叠在一起。我下意识伸手,这次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掌心里的机械心脏硌得我生疼,但那个温度是真实的。

“这次不算。“她眨眨眼,左眼流下透明的泪,右眼却渗出黑色的机油,“你迟到了整整......“

爆炸声淹没了后半句话。整栋楼开始崩塌,但下落的不是砖石,而是无数记忆碎片:

2015年电影院她偷偷擦眼泪的纸巾;

2023年解剖室里她缠着绷带的脚踝;

轮回中第一千次她塞给我的养乐多......

我们坠落在医务室的地板上。周教授的白大褂盖在我脸上,闻着像外婆的樟脑丸。我挣扎着坐起来,看见苏瑶正把机械心脏往胸腔里塞,齿轮咬合的声音和当年教室里的挂钟一模一样。

“误差率0.3%。“她咧嘴一笑,嘴角沾着蓝莓养乐多的渍迹,“刚好够说再见。“

医务室的冰箱突然发出嗡鸣。第三层的养乐多自动排成一列,每个瓶身上都用指甲划出了刻度——全部停在0.3%的位置。最前排那瓶的标签上,苏瑶的字迹已经褪色:

“喝掉我,然后......“

我没等她写完就拧开了瓶盖。液体入口的瞬间,三个时空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2015年草莓棒棒糖的香精味;

2023年蓝莓养乐多的酸涩;

2028年医院消毒水的苦。

天花板开始融化,露出后面精密运转的齿轮。周教授站在光里,断指处连接着无数光纤,像操纵木偶的丝线。他的怀表悬浮在空中,表盘显示:

【轮回次数:1001

误差率:0.3%

剩余能量:一次拥抱】

苏瑶的手突然贴上我的后背。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和那年体育课她扶住摔倒的我时一样暖。

“记得怎么画天鹅吗?“她在我耳边问,呼出的气带着铁锈味,“脖子要直,翅膀要......“

我吻住了她。左唇尝到的是养乐多的甜,右唇是机油的苦,而纠缠的舌尖尝到了最真实的味道——苏瑶。

天花板彻底塌陷时,无数乐高零件从天而降。我们在一片蔚蓝的积木海里下沉,那个失踪的宇航员终于完整了,它悬浮在我们之间,面罩上映出两个正在消散的身影。

“下次......“苏瑶的声音开始失真,“别再看泰坦尼克号哭了......“

我拼命想抓住她,但手指穿过了她的发梢。最后消失的是她右眼下那个疤,形状终于清晰——不是什么银杏叶,是我第一次画成功的,脖子笔直的天鹅。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2015年的医务室床上。窗外知了叫得正欢,床头柜上摆着瓶喝到0.3%的养乐多。周教授——那时候还是校医——正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白大褂右袖短了一截。

“做噩梦了?“他头也不抬地问,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你一直喊'草莓发卡'。“

我看向掌心,那里静静躺着半截粉笔,和一根草莓味的pocky。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门被猛地推开时,苏瑶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右手高举着什么东西:

“林雾!看我找到了什么!“

阳光穿过她指缝,照在那个乐高宇航员上——右臂不见了,但胸口刻的字清晰可见:

“给地球上最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