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前世缘未尽,今生再续什么?
陈府,婚宴正厅。
宴请的贵客们都对这位结亲路上,突然跑去打劫的新郎官好奇得紧。
这样的纨绔浪荡子,别说青篱县,就是大齐四野八荒,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可以说,陈家三公子,自今日起,在青篱县一战成名。
四人抬的轿子悠悠回转后,宾客们的这份好奇也达到顶点。
自古至今,只听说过新娘子被八抬大轿请进家门,谁见过新郎坐轿子进来的?
这做下荒唐事的正主,该是个什么模样?
轿帘掀开,一只脚踏出,随后陈年灯整个人终于现身。
甫一见面,众人心中却不由喝了声彩。
衣带飘飘,气质出尘。
咦,看他相貌身材,如此平平无奇,穿衣佩饰,也不过普通新郎装扮,怎么就心生高山仰止之感?
似乎这样的奇人,做下任何事,都自有难言之隐,都应该被原谅。
那些曾见过陈年灯的,也觉得眼前的三公子,与平日所见,简直判若两人。
众人还来不及深究,满头白发的老太君拄拐而来。
只见她神色不虞,似是就要发作的样子,却也不知为何,火气竟突然消弭大半。
仅是冷哼了一声,随后就放软了语气。
“先去接新娘下轿,再拜喜神娘娘,今夜过后,老身再与你算账。”
陈年灯点头应承。
别人不知他气质为何自带亲近感,陈年灯却清楚得很。
仙凡有别。
驭妖师可是十二正职之一。
所谓正职,就是修炼此道,可以升仙长生的真修者。凡人被浊气所染,挣脱不得,自然天生亲近、仰慕正职修士。
用《千劫风华录》的官方口径来说,其实就是——游戏中有十二种职业,职业所属阵营声望天然友善。
然而此时此刻,陈年灯却顾不上旁枝末节,他一身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花轿里的新娘身上。
晋级为驭妖师后,他五感比凡人强许多。
别人只道新娘子因新郎发疯而耍脾气,不肯下轿,只有他才知道,花轿内正散发着怎样的怨气
谢红药可不是善妖,疯性一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陈年灯是她的设计师,所以也是最懂她的人。
刻意讨好,卑躬屈膝者,反倒是她瞧不起的。
为今之计,唯有虚张声势,暂将谢红药压制住,如此才可安度今宵,之后再想办法对抗。
幸而陈年灯在归来的路上,一边修行聚集灵气,一边脑内反复演练剧本。
能不能成,只看他发挥如何。
掀开轿帘,披红挂彩的新娘子端正坐着,遮头盖面,看不清相貌,然而一双白嫩小手紧握,崩出根根青筋,倒显露出她内心情绪。
踏过红毡布,拜过喜神娘娘,行过三拜之礼,两人入了洞房。
客厅此时复又热闹起来,传菜吆喝,斗酒耍拳声络绎不绝。
及至屋外的热闹被隔绝一空,屋内只剩陈年灯和谢红药两人时,他才松开谢红药的手,面上从容笑着,暗地里唤醒铃铛。
盘膝而坐、五心向天的姿势自然能提升灵气聚集速度,不过驭妖师只要摇动铃铛,默念聚灵咒,也能缓缓吸纳灵气。
效率虽一般,但能多聚集一丝也好。
驭妖师初始的三道咒文,除了聚灵咒外,其余两道咒都需要足够的灵力支持,他刚转职不足两个时辰,体内灵力还不足以施展。
所以只能拖,拖得越久越好,拖到能反制为止。
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发挥演技,若能唬住谢红药,今晚就能挺过去了!
等了许久,发觉夫君没来掀她的盖头,谢红药径自扯下红布,一张清秀绝伦的脸出现在陈年灯面前。
烟水雾色漫卷眉,十万重瓣胭脂唇。
芍药成精,真是天然的清丽娇媚!
若非这样的天下绝色,又如何配得上游戏中的浓墨重彩呢?
不过美人眉目间却带着一丝煞气。
“夫君,今日你这样羞辱我,究竟是为何?”
陈年灯不语,只去掐蜡烛的焰芯,微弱烛光一燃,照亮谢红药那张完美的脸。
“夫君,我不记得你是哑巴。”
感觉谢红药的耐心已至极限,陈年灯面上浮起笑意。
“红药,你可记得,我曾摔下过马背吗?”
谢红药微微点头,秀美双眸灼灼盯着他。
陈年灯笑得洒脱,“不知为何,我因此觉醒了宿世记忆,前世那菜贩曾做过山匪,打劫于我,故而今生非还回去不可,此为一报还一报。”
谢红药面上煞气渐浓。
这故事太过粗糙,又这般凑巧,就算是不那么通人情的妖,乍然听到如此说辞,也不可能相信,只觉得对方在胡扯。
她本就没什么耐心,在花轿里闷了许久,早就不耐烦了,葱白的手指隐隐泛绿,只要陈年灯再说一句戏言,她就要动手强上。
然而陈年灯的下一句话,却将她彻底镇住。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譬如你我,若非我幼时不慎打翻云游仙人的灵液,浇灌在一株芍药上,又怎会有今日的缘分呢?”
谢红药手指重回白皙,疑惑盯着陈年灯。
她这芍药精的底细,可从没对任何凡人透露过,可陈年灯却不仅知道此事,还讲述得如此详尽!
这怎么可能!
之前被红盖头遮蔽,看不清陈年灯的人,而后又因心怀愤恨,只顾质问,直至此时,她才认真观瞧自家夫君。
入眼平平无奇,只觉他比常人多一分从容气魄。再细看,又觉他仪态优雅,气质脱俗,她竟未曾见过这样的人。
一时间,谢红药心怀惊异,夫君他真是凡人?
明明早就确定过的事情,谢红药却已然拿捏不定。
咦?
怎么他周身有灵气波动?
他是修道之人?
他何时修的道?
新婚之夜也要修行?
他为何要当我的面修行?
脑内疑问越来越多,谢红药眼看就要长脑子。
陈年灯哪里敢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赶紧打蛇随棍上,言道:“不仅那菜贩与我有前世之缘,红药,你我之间也是一样。不然,那云游仙人的灵液缘何会被我打翻?缘何会洒落在你的头上?”
陈年灯再加把劲,“红药,那云游仙人又是何等修为,为何却偏偏不小心,被还是幼童的我打翻灵液?”
游戏编剧随手编排的桥段,自然充满偶然,这种事非要往玄学上扯,迷惑性不小。
谢红药的思绪果然被带偏,她没再注意陈年灯的异常,反而顺着他的话思索。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前世就曾见过?”谢红药幽幽问道。
陈年灯点头,“不仅曾见过,还结下极深的缘分!”
火红烛光下,俏脸上的笑意若芍药般绽放,“哦,不知夫君与我,前世是何缘分?是否也如今生一般良配?”
陈年微笑不语。
“既如此,何不再续前缘?”
距离可施展咒法,仅差一丝灵力。
陈年灯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娇艳欲滴的女人,缓缓吐出。
“前世你我并非良配,而是……师徒!”
谢红药瞪大双眼,惊愕盯着陈年灯,似乎从没想过他居然能蹦出这样的话来。
“红药,前世我就是你的师傅,只可惜你我师徒大道难修,只得转世重生,再续前缘。”陈年灯趁热打铁,继续胡说八道,“谁能想到,我觉醒前世记忆太晚,你我竟拜堂成亲……唉,人伦惨剧,天理不容啊——”
他长吁短叹,痛苦不堪,“红药,今后你我再修大道,无需夫妇相称,你叫我一声师父即可,至于今晚……唉,凡人之情,权且蒙蔽他们便可。”
芍药精是没长多少脑子,但不代表她真的只有脑干。
话音刚落,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便浮起狰狞。
“你这个混账!敢唬我!”
素手轻扬,十几株花枝疯涨,往陈年灯身上缠,眼看就要将他绑缚住。
小疯批果然还是那个小疯批,此时原形毕露,想做就做,做后即杀,杀掉之后,自在逍遥。
陈年灯叹息。
幸而之前的话语只是铺垫。
长篇大论只为凝聚最后一丝灵力,至此,他终于能施放咒文了!
陈年灯唤出摄妖铃,轻轻摇动,探幽咒即刻发动!
这咒法不仅能追索妖物,还可让妖族心神动摇!
虽只能控制一息时间,但却能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谢红药只觉意识一阵模糊,那花枝软倒消失,人也失了气力,待清醒后,却见她的夫君已近在眼前。
“乖徒儿,去墙角歇息一晚,明日咱们再续前缘。”
控妖咒,发动!
手已不再是自己的手,脚也不再是自己的脚。
谢红药发觉她正乖乖地往墙角走去,仿佛陈年灯的话,就是刻在她骨子里的金科玉律。
怎么回事?
这怎么可能?
莫非……莫非他真的是?
怎可能呢!
啊啊啊,脑子要长出来了!
心绪千千万,身体倒诚实得紧,及至蹲在墙角后,视线中却又多了一团阴影。
顺势接过,却是鸳鸯纹的绸缎面棉被。
“夜里太凉,好徒儿,可别冻坏了。”
耳边传来陈年灯的关切声。
小疯批整晚没睡,她恨了又恨,喜了又喜,怒了又怒,心情不知几番来回,总跃跃欲试,想再试一次。
黑夜里,那双漂亮的眼睛始终闪着光。
陈年灯不理会她,将床帘放下,只一味打坐修行。
今夜多戒备,应该能挺过去。
待到明日,需得找机会外出,搜寻材料,制作驭妖师的第二件法器。
只有这法器到手,陈年灯才可算真的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