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初见
山雾漫过挡风玻璃时,仪表盘上的发动机故障灯骤然亮起。
金属刮擦声穿透底盘瞬间,林晚秋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尖头皮鞋重重碾过刹车片。
宝马车在碎石路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她盯着后视镜里颠落的藤编食盒,当归混着党参的苦涩在密闭空间里愈发浓郁。
林晚秋将宝马停在山道旁时,仪表盘显示室外温度已降至12℃,蓝牙耳机里助理的声音忽远忽近,与发动机舱渐弱的嗡鸣共振成尖锐耳鸣。
劫后求生的窒息感裹挟着林晚秋的肾上腺素。
修长的手指点在真皮方向盘上,指尖还有些微微颤抖,她此刻的心情降到了极点。
看着坍塌的路面,觉得今天不是个谈合作的好时候。
出门的时候还和父亲大吵一架,相亲又是相亲,就算她常青藤名校毕业,也还是逃脱不了世俗对女人的枷锁,林晚秋觉得婚姻制度真是对这个时代男性最大的福利,不明白自己有车有房,能力过硬,为什么要找个男人结婚生子,将自己困在那份法律契约里。
怎么人类文明的延续缺她这一位吗?
林晚秋对着遮阳板后的化妆镜补了补口红,镜面映出眉间褶皱,保温棉缝隙渗出的蒸汽在车窗凝成水珠,蜿蜒着爬过后视镜里灰蒙蒙的山壁。
林晚秋无意识摩挲着真皮方向盘。
她摘掉右耳珍珠钉,金属耳堵在指尖转出残影。
塌方的山体将阴影斜切进车厢,恰好笼住她新做的雾面指甲,那点克制的烟粉色此刻像团将熄未熄的灰烬。
“林总,土地局的人已经到镇上了,您看......”蓝牙耳机里的汇报被敲窗声打断。
“需要帮忙吗?“
沉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林晚秋降下车窗,混杂着青草气息的雨丝绕着比肩而而来,撞见双沾着红泥的劳保手套。
林晚秋顺着视线看了过去,沾着红泥的指节叩在车窗上,雨幕裹挟着朦胧的暗,坚挺的鼻梁和一双锋利的眼睛即使在暗沉的环境中也无法遮盖。
她喜欢这双眼睛,够野性。
男人弯腰时,潮湿的帆布雨衣扫过车门把手,青苔与柴油混杂的气味瞬间涌进开着暖风的车厢,“前面路坍塌了,山体滑坡,你没事吧?”
林晚秋注意到他脖颈处泛白的晒痕,那圈V型分界线像把生锈的镰刀,将麦色皮肤和衬衫领口割裂成两个季节。
“前头塌方,这路四驱车也过不去。”陈暮云抬手抹去睫毛上的雨珠,望着车上没动的女人,眉峰微皱,这么下去这儿不一定安全,腕间上海牌机械表的玻璃罩裂着蛛网纹,屈指敲了敲车顶行李架以示提醒,将车门侧底拉开,腕间的上海牌机械表带裂开细缝,盯着女人自我介绍,“陈暮云,合作社派来引路的。”
林晚秋蓝牙耳机里传来助理的催促,明白了面前男人的来意,眼神从那双充满野性的眼睛中撤离,对着助理开口,“知道了,我有分……”
寸字还未说出,却被引擎盖突然爆发的声音打断。
林晚秋顺着视线望去,车前起来阵阵白雾,那个叫陈暮云的男人一把掀起了车盖,自己检查了一番后盖上。
“涡轮增压管漏了。”陈暮云的手掌按在车头蒸腾的白雾上,劳保手套的纤维被机油浸成暗褐色,建议道,“林总不如试试步行?要是再不离开这儿,很可能会有危险。”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盲区。林晚秋解开安全带时,羊绒大衣擦过后备箱里的保温棉,当归鸡汤的蒸汽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弱游丝的白线,林晚秋犹豫了一番,一手体提着保温盒,一手拎起鳄鱼纹公文包。
转头看见陈暮云脱下手套,用瑞士军刀撬开发动机盖,表情算不上太好,表盘裂痕在阴雨天折射出奇异的光斑。
林晚秋瞥了眼他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针脚整齐得不像出自男人之手,“有劳陈先生。无需麻烦,本就该换一辆新车了。”
林晚秋回淮中回的匆忙,这车还是她好几年前买的,一直放在家里,要不是忙着收购谷道村的茶地她也不至于如此匆忙。
看着车边的泥坑,七厘米的Stuart Weitzman细高跟精准避开,却在踩上青石板时猛地打滑。
陈暮云伸手托住她手肘,掌心粗粝的茧擦过羊绒大衣:“小心。石板的青苔很滑。”
男人弯腰时,后腰露出半截纹身,是株简笔茶树,枝干延展成经纬线,林晚秋移开视线,捏紧了公文包,“谢谢。”
随后将保温桶递给陈暮云,“我穿的高跟鞋,不方便。”,陈暮云接过保温桶,想要帮她拿包却被林晚秋拒绝了,里面装着合同,她不能随意交出包,笑得委婉,“这是我的装扮,就不麻烦了。”
陈暮云了然,也不再执着,换了一只手拎着保温桶,以防万一可以随时扶住这个穿着像港片大佬城里来的时尚女人,估计就是那个小助理口中说得林总,百闻不如一见。
绕过塌方路段时,林晚秋注意到他总走在临崖外侧,身高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将自己笼罩在阴影里,林晚秋将包挽在肩头,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几条信息,「稳住土地局的人,吃喝玩乐随便。」
「等我过去,无论多长时间。」
随后将手机放进包里,欣赏这山间雨景,这个地方比林晚秋想象中的要美,空气中的清冷富足的氧气让她此时头脑格外清晰。
谷道村茶地承包方案,利润也还有得压榨,只不过在这么美丽的地方建厂,虽然可以解决劳动力,可林晚秋知道这不会利于谷道村的发展。
可惜她是一个商人,持续经济不在她考量的范围内,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山雾漫过陈暮云的肩头,沾湿了工装外套上“云岭农合“的模糊字迹。她数到第七个弯道时,脚已经走的有些麻木,陈暮云突然驻足,扯下颈间灰蓝围巾在泥洼上:“踩这儿。”
“陈先生对每位访客都这么体贴?”林晚秋挑起眉梢,公文包上的黄铜搭扣在雨里泛着冷光,觉得有意思,对于这个一直反抗建厂承包的男人,她并不算得上好人,甚至是恶劣。
“上周地质队的小姑娘在这摔成泥猴。”陈暮云用鞋尖碾碎一块风化的页岩,“后来发现她包里装着古茶树DNA采样器,你说亏不亏。”
陈暮云没理会林晚秋的调侃,毕竟谷道村不是他一个人说得算,人要吃饭,总不能靠着美丽的环境过一辈子,他就是觉得可惜。
合作社的老茶厂飘出缕缕白烟,陈暮云推开包浆的木门。潮湿的霉味混着炭火香扑面而来,林晚秋的尖头靴跟陷进地板缝隙时,发现了嵌在其中的半枚铜钱——光绪年间的“云茶通宝“。
设备老旧,环境勉强干净,不用林晚秋评估,这个茶厂的命运可想而知。
“电路检修,烘干机停半天了。”陈暮云摘下手套,露出被烫伤膏染黄的手指,“林总不介意的话,喝杯茶暖暖?”
林晚秋凝视着他从铁罐里取茶的姿势,拇指与食指精准掐住茶梗中段,手非常稳健,一看就学过茶道,“那就麻烦陈先生了。”
这是林晚秋第二次说麻烦他了,陈暮云耳朵微红,没有雨幕的遮挡。
这女人不仅时尚还格外美丽,微卷的头发杏眼像是带水一般,温柔得体的举动,就算是他在大学里也没见到过这样的美人,像水墨画中的婉约却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势,非常矛盾的两面却被她柔和的很好。
陈暮云知道他可能不会是林晚秋的对手,眉眼带着一丝自嘲,甚至女人都没将他放进眼睛里吧,唯一一个阻止重新建厂的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然而下一秒,陈暮云却推翻了自己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