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手偶少年
活动大厅中,祁墨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一面大落地窗边,一位躺在轮椅上的老妪在晒着太阳。
轻柔弥漫的阳光将整间三楼大厅照亮,齐奶奶戴着双牵着细长锁链的老花镜,她安静的坐在轮椅上享受那来之不易的恬然舒适。
“小墨吗?”
祁墨在走向对方时,后者专注注视着外界的平静目光中,后者微笑的开口说。
“齐奶奶!”
祁墨走到老妪身侧,眼睛同样望向外面的蓝天白云下的建筑街道,齐奶奶盖着毛毯的双膝上摊着一本童话绘本。
“祁墨,你帮我把绘本上【杰克与豆蔓】的童话,再念一遍吧?”
齐奶奶言语诚恳,在她那张枣子般堆满浅浅皱纹的脸上,依稀可以睹见其年轻时的风采。
齐奶奶在退休前,为市话剧团的一名在桐市小有名气的演员,演过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
退休后,在市图书馆当一名志愿者,在儿童区,为孩子们绘声绘色的演读童话书,儿童故事书上的情节与内容。
在三年前,因身体原因入桐屿医院长期治疗,祁墨与她的瓜葛,便在三年前起始,齐奶奶喜欢跟年轻人待在一块。
她病房的书架上摆满了书,所以,祁墨在借书的过程中跟她有密切的交流,后者在各个场合声情并茂为孩子们讲故事的期间,祁墨作为一名听众参与其中,偶然,还会接替对方的任务。
祁墨弯下腰,将对方膝上的大开本绘本捡起,然后哗啦啦的翻道到首页,清清喉咙,用自认为最饱满的嗓音去朗读:“从前,在某个王国的西部住着为名为杰克的男孩,他与母亲相依为命——”
“——”
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内,她将整本绘本朗读完毕,然后“啪”的合上,把目光放到对方的脸上。
齐奶奶的手心紧紧攥着一枚铜十字架:“阿门!哈利路亚!”
在老妪的目光中充满了爱与虔诚,在桐市这片人口不足百万的小城市中,在解放前,有着数量庞大的基督徒。
齐奶奶便出生在一个基督教家庭中,所以,哪怕,现如今,在整个桐市找不到一个基督教教堂,但,多年的家庭熏陶,让她对于慈爱的天父始终饱怀无上的崇高敬意。
“小墨,你相信天空之上矗立着童话般描述的美好而富足的天上城市吗?”
齐奶奶没来由的突然问道,她的神情上表露出几分神往。
祁墨不置可否,她说:“您问的是通往天国的种下魔豆生出的豆蔓吗?”
前者莹润的眼眸中闪烁着微光,她对后者说道:“小墨,在桐市的基督徒中口耳相传着天国——【伊甸园】的传说。你的祖辈不正是教堂唯一的继承者吗?尽管,改换门庭,经营成了一家手工艺品的小店。”
齐奶奶说的种种,在桐市并不出奇,在解放前,祁墨的家里确实是在做基督教相关的职业的。
在桐市的基督背景,与其他地方的,大不一样,他们有祖先信仰,或许,是为了融入当地而形成的。
至于,说,天国,伊甸园,这与桐市传承几千年的天国传说不谋而合,在本土的巫文化中,天国与基督徒口中的【伊甸园】、【天国】,因为类似而被传说至今。
祁墨认为,这肯定还是以前的,所谓的大唐景教宣言的伊甸园,必然是为了结合当地传统,而把巫文化中的天国,对等于伊甸园的。
“齐奶奶,您在祈祷什么,像是升入天堂,抑或,像童话中的杰克,渴求改变自身窘迫的命运?”
祁墨难以理解对方口中话语,为什么,突然从某个故事,上升到宗教文化。
祁墨并非基督徒,虽然,她的外婆与未谋面的外公是的。
外公活了百岁,和她与妈妈的时运迥然不同,医生口中的【遗传性的心脏病】又不尽然了——
祁墨等待着她的回答,后者摘下镜框,深沉的目光逐渐柔软,她说:“小墨,与其去恐惧已知的命运,莫如好好的心安理得的活在当下。从【杰克与豆蔓】中的故事中,杰克用于攀登拔地而起的“天桥”,你未尝不能在固有的人生之路上去去寻求新的突破。”
“阿门!”她紧紧把十字架攥在掌心,“别灰心,“巨人”再如何恐怖,人类的顽强与不屈却可以打败不该有的诅咒。”
————
祁墨失魂落魄的回到病房,在病榻上坐下时,目光恰好碰见只摆在桌上的果篮,她深表疑惑,在这间病房,几乎不与任何陌生人产生交集。
“谁的啊?”
在果篮的夹缝,有卡张明信片,祁墨挪着屁股,伸手在床头柜上捏起,复而坐下,明信片上寥寥数语,她轻声念,如下:“你好,302号病房的朋友,我是304号孩子的妈妈,我家孩子刚转入院,性子较冷,有什么问题,烦请你多照看着点。——汪赫母亲”
“新转三楼的男生妈妈送的。”祁墨把明信片翻过,笑了笑,突然,记起自己的兜里的贺卡。
她把明信片随意的放回果篮,起身径直走向阳台,在推开门,她探头扫了眼,鞋柜上堆积的面包屑原封不动,于此,她不禁稍微失落。但,不沮丧,在种种奇迹中,她相信她与它们仍有再会的机会。
————
人来人往的水房,祁墨提着暖瓶,在热水台前打水,在把暖瓶打满,她趿拉着拖鞋转身,在水房外的长凳上,一位清秀俊逸的少年在嗦着桶里的泡面。
祁墨的身形微微一顿,她提着暖水壶,嫣然一笑,说:“谢谢,你妈妈的果篮。”
汪赫抬起藏在羊毛卷下的深棕色眼眸,五官精致,皮肤冷白,在其左手上套着只棕熊手偶,左手托着泡面桶,右手挑着塑料叉。
“你认识我?”
汪赫的嗓音发冷,给人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他脖颈修长,喉结不算太凸出,与那双阴郁的眼神相配,整体的气质愈发清新脱俗。
祁墨在水房口的墙边靠着,汪赫在她的左手边,她右手拎着暖瓶,“整个三楼,除你之外,好像没再有新人加入。”
汪赫嚼着软弹的面条,吃的津津有味,他笑不露齿:“不得不说,你的观察力不错,得的什么病?”
在正常情况下,突然直接问别人的病情很唐突冒昧不礼貌,但祁墨不甚在意,在那次食堂对谈中,她清楚的记得,他好像病的很严重。
“嗯——”
祁墨沉吟片刻,举止洒脱,口气更是不以为意的说道:“心脏病,遗传性的,医生说,我活不过三年的,可,自检查出持续至今,我已经熬过了两个半三年。”
“哦——”
汪赫尾音拖的有点长,却不冒犯,他很擅长控制自己的说话语调,把泡面桶搁在一边,他说:“你很幸运。”
“是的她太幸运啦。不像我们小赫,才那么小的年纪便——呜呜——”
棕熊手偶张开嘴巴,语气欠揍,嬉皮笑脸,古怪另类的说,还做出一种难堪的举动。
祁墨知道,这是对方的腹语,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遇见。
“搞毛啊!我要不要面子。”汪赫佯装恼火,抬起巴掌便打在布偶的脸上:“下次,不准泄我老底。”
汪赫互动的有模有样,在她眼中,像是在欣赏一出不次于木偶戏的腹语演出。
“咳——咳——”
汪赫在自说自话时,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这把身旁的祁墨惊到,她忙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汪赫面色纸白,唇无血色,表现出一种岌岌可危,命不久矣的状态,极为虚弱的说道:“我和你不一样,辗转省城、首都、上海等地多家医院,但,无一良策,最后,在生命的尽头,只能浪迹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苟延残喘。”
祁墨不禁心生我见犹怜的感触,其实,她何尝不是呢?
“没,没救了?”祁墨自知这很揭人伤疤,但,她还是说道。
汪赫在沉默了大概15秒后,突然噗嗤一笑:“骗你的,小姐姐。”
祁墨眉宇顿时蹙起,拧成一个“川”字,尽管,她有点气愤,但他既然平安无事,再好不过。
“上当了!上当了!”
手偶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她真想说,别笑了,好不好。
“咳——”他咳了声,扼制住笑脸,“嗯!小感冒,小感冒。”
祁墨眼见着他端着泡面桶,再嗦起来,说:“既然病了,就少吃点油腻的。泡面等垃圾食品不健康的。”
汪赫满嘴沾着泡面汤,有滋有味的咀嚼着,说:“呵呵,好啰嗦,跟我妈如出一辙,正因为感冒严重,味觉失灵,才适合口味重的。当然,味道上依旧尝不出的寡淡。”
他拌了拌面条,端起泡面桶美滋滋的喝了口汤。
祁墨努了努鼻子,在空气中闻到一股格外重的醋味,可,泡面桶上的口味是西红柿牛腩,她问:“你放醋了?”
那种醋味与寻常醋不同,很香,但别有韵味,她自己都馋的醋味。
“是呀!”汪赫没有否认,眼尾的皱纹蹙起,他在笑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