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水浮香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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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玲珑心

次日一早,霓裳将云溪苑里的丫头们叫到一处,为的是诚王来访的事情。

诚王赵璟,与谢清和年纪相仿,因为母妃受宠,年纪不大便封王分府,颇受圣上宠爱。据说与谢清和有那么一丁点似有若无的亲戚关系。因而尽管谢清和身子骨弱深居简出,也格外被这位诚王看重,每隔一段日子,就要来一趟侯府,扎进云溪苑里坐坐,同谢清和闲谈一番。

这是云溪苑的贵客,虽说是万分要紧的人物,但毕竟常来。

于旁人而言,固然事项繁杂,一回生二回熟的早就做惯了,无非是要更加小心,霓裳的提点也大多是这些话。

可于祝繁音而言,这些提点就毫无作用了。

她思量一番,趁众人散去,凑到了霓裳跟前儿。

祝繁音的想法很简单。

诚王的事情是大事,怠慢不得。她的事情是从霓裳那里接过来的,其中关窍自然霓裳最懂。她自然也可以去询问明月宛儿,但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若真如明月所说,霓裳对她只是误会。

再退一步讲,霓裳如今代管云溪苑大小事宜,她总是要听候差遣的,何况她另有要事在身,犯不着在这些事情上与霓裳结怨。

霓裳斜睨她一眼:“有事?”

祝繁音弯着眉眼语气讨好:“霓裳姐,我初来乍到,哪里见过诚王这样的大人物,得仰仗您提点,才不至于犯错嘛。”

霓裳的反应却有些出人意料。

她甚至不肯施舍一个正眼,只上下将祝繁音打量一番,面上浮起一个颇为怪异的笑:“知道自个儿拿不出手,就趁早滚出云溪苑。”

说完便自顾离开。

祝繁音碰了一鼻子灰,越发觉得霓裳行事怪异。

从前跟着汤妈妈在香房做事,府中凡有贵人来访,张管家势必一再叮嘱,唯恐出错。

云溪苑中,即便诚王常来,那也是当今圣上的儿子,比起旁人来更是金贵,若真是出了岔子,霓裳那边也少不得挨罚。

可究竟是恨成什么样子,能让霓裳宁肯自损八百也不让她留下?

祝繁音胡乱想了一通,实在捉摸不出什么头绪,只得按下心思,先去寻了明月。

诚王的事情,可得早些备着。

她不能出任何差错。

-

诚王来的那日是个好天气,日光穿透铁灰色的天空洒下来,照的院子里暖洋洋的,云溪苑里的各色梅花也开了不少。

谢清和晨起时,瞧见自个儿种的梅花开了,外衣都没穿好便去了院子里瞧,吓得展十一抓起斗篷跟上去,仔细给他披好。

世子爷从来是风雅之人,围着梅花树转了两圈:“展十一,今日的酒宴就设在亭子里吧。”

展十一应下,众人得了消息便忙碌起来。

宛儿跑来小香房里传信,祝繁音眼珠一转,将面前备好的各式器具通通端走,重新选了一盏梅花香炉,又遣宛儿去找宁玉,讨一些香料来。

等万事俱备,诚王已经到了云溪苑。

祝繁音燃了香之后,才悄悄退下,远远看着诚王与谢清和坐好,才松了口气,擦掉额头上沁出的薄汗。

诚王与谢清和的小聚,向来是不容外人接近的。

据明月所说,诚王毕竟是圣上疼爱的儿子,世子爷身子不好不掺和政事,可临江侯府的别人并非如此,诚王与谢清和关系好,向来知无不言,万一掺和了朝堂之事,又被有心人听去,总是麻烦。故而陈嬷嬷早就吩咐过了,凡诚王来访,不得靠近。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止是口头吩咐。

等祝繁音回过身来,正巧对上展十一审视的目光。

显然,展十一就是那个阻止旁人靠近的第二步。

她尴尬一笑,迅速转身离开。

展十一身后不远处,谢清和正与诚王饮酒。

谢清和轻啜一口:“今日过来,是我托的事情有眉目了?”

诚王是爱酒的人,连着三杯下肚,才饶有兴味的看向谢清和:“你倒是先告诉我,怎么忽然操心起十年前的旧事了?”

谢清和曲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面上:“有一个可用的棋子,在落子之前,自然得小心藏好,不能由着旁人废了这步棋。”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诚王沉思须臾,了然一笑:“十一送来消息之后,我就遣人去清水县打探过了,祝家的事情不算大事,但毕竟是灭门惨案,知道的人不算少。”

“至于祝家的小女儿,众说纷纭。”诚王说到此处,微微停顿了下:“你既然托我去处理这事儿,恐怕这位祝姑娘,现下在你府中?”

谢清和轻笑,啜了口酒算是默认。

“有传言说她入了奴籍,被送至京城,也有的说她早就死在十年前的那场大火里。我按照你的意思处理过了,若再有人去打听,只会看到祝家满门的坟茔。”诚王的眼神似有揶揄:“有意思的是,我听说早在数年前,已经有京城来的人,打听过这位祝家姑娘,似乎正是侯府的人。”

谢清和拧着眉头:“多谢王爷,此事我会处理。”

诚王自顾斟满酒,又帮谢清和倒了茶:“行了,我来找你可不只是为这事。好花好酒在前,你就别琢磨那点事了。”

“我倒是想不琢磨,”谢清和伸手与诚王碰杯,神色却不以为然:“王爷也体谅点儿吧,我这样的半残废,除了耍点心眼子又能如何呢?”

诚王一时语塞。

这话说得挺死猪不怕开水烫,可他与谢清和认识这些年,何尝不懂他心里的苦?

谢清和幼时随母亲进宫,是连父皇也称赞的机敏,谁料匆匆十多年后,他只能被困在这一方院子里?

人一辈子,又能有多少个十年?

诚王不知如何安慰,看着谢清和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只得绞尽脑汁想岔开话题:“你这院子里送的什么梅花,闻起来倒是不错。”

谢清和闻言嗅了嗅,目光随着香气挪到了桌子一侧的香炉之上。

白瓷梅花炉做的精致非常,花蕊处打孔,有袅娜的烟气徐徐升起,谢清和伸手朝着自个儿的方向扇了扇,果然闻到清冽梅花香。

不同梅花香亦有差异,比如绿萼清幽、朱砂浓郁。显然准备香具的人花了心思,寻了与院中梅花接近的冷香。二者交织不致冲突,反而放大了梅花的花香。

“恐怕不是我院子的梅花香,”谢清和不自觉地舒展了眉头:“看来我挑好的这枚棋子,不止聪慧非常,还有一颗玲珑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