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湖微澜，重归的课堂

王磊的抱怨还没落地，一阵急促刺耳的电铃声猛地划破了走廊的喧嚣！

“——上课了！！”

不知是谁在远处喊了一声，原本就拥挤的走廊瞬间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激起更大的混乱。学生们如同受惊的鱼群，纷纷加快脚步，奔向各自的教室。

“哎呀！陆扬！快跑快跑！铃都响了！我的冰棍儿彻底没了！都怪你跟班长磨叽！”王磊哀嚎一声，也顾不上再抱怨，一把抓住陆扬的手臂，几乎是拖着他往前冲，“下一节是老灭绝的数学课！迟到了要站走廊的！”

陆扬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跑起来。在被拉走的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

阳光透过高窗，在那片混乱奔跑的人影中，苏晓蔓依然站在原地，抱着她的作业本，显得有些孤单和格格不入。她的身影在晃动的光影里有些模糊，但陆扬似乎还是捕捉到了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那双依旧望向他们离去方向、带着未散困惑的清澈眼眸。

这景象，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在陆扬那看似古井无波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涟漪。

但他没有时间，也不允许自己去深究这涟漪的含义。王磊的力气大得惊人，加上周围奔跑的人流推搡，陆扬只能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在脚下，跟着王磊在人群中左冲右突。

“让让！让让！好狗不挡道！”王磊一边跑一边咋咋呼呼地喊着，引来不少侧目和低声的抱怨，但他毫不在意。

两人气喘吁吁地冲回高二（三）班教室门口时，数学老师，一个以严厉著称、被学生们私下称为“老灭绝”的五十岁左右的女老师，正夹着三角板和教案，面无表情地往教室里走。

“报告！”王磊看到老师，立马刹住脚步，条件反射般地喊道，声音因为跑得太急而有些变调。

“老灭绝”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在她布满细纹的眼角下，那双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她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几乎是同时挤进门口的陆扬和王磊，眉头皱得更紧了。

“踩着铃声进教室，下次就是门外听课！”她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并没有真的让他们站在外面，便径直走向讲台。

王磊吐了吐舌头，拉着陆扬赶紧溜到座位上。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大部分同学都埋着头，假装在看书或者整理文具，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显然“老灭绝”的威慑力非同一般。

陆扬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他的座位在靠窗的倒数第三排，同桌……恰好就是苏晓蔓。

刚才跑得太急，他没注意到苏晓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此刻，她已经端正地坐在那里，背脊挺直，面前摊开着数学课本和笔记本，一支钢笔握在手中，似乎正准备认真听讲。她的侧脸在透过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下，线条柔和，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遮住了那双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眸，只留下恬静的轮廓。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旁的动静，苏晓蔓微微侧过头，目光与陆扬不期而遇。

她的眼神很快，只是一瞥，便又迅速地转了回去，重新落回到课本上。但就那短短的一瞬间，陆扬还是捕捉到了她眼神中残留的一丝复杂情绪——有好奇，有探究，似乎还有一点点……不自在？或许是因为刚才走廊上的对话，或许是因为王磊那些口无遮拦的话，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他这个“突然变了个人”的同桌，让她感到难以适应。

陆扬的心，再次不争气地微微一动。

前世的记忆如同蒙尘的黑白照片，关于这位高中时代的女同学，印象早已模糊。只依稀记得她似乎一直都是班里的尖子生，是老师眼中的宠儿，是许多男生暗恋的对象，但和他这种挣扎在及格线上的学渣，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毕业后更是天各一方，杳无音讯。

然而，今生重逢，仅仅是这短短半天的接触，苏晓蔓这个名字，这个形象，却在他的脑海里变得前所未有的鲜活和立体。

她聪慧，敏锐，观察力强，能从细微之处察觉到他的异常。

她善良，有正义感，在李建国挑衅时会挺身而出。

她有礼貌，有教养，即使心存疑惑，言行举止也始终得体。

她认真，专注，对知识有着纯粹的渴望。

确实是个好姑娘。

陆扬在心底默默地承认。

无论是在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八十年代，还是在信息爆炸、物欲横流的未来，这样的品质，都如同金子般闪闪发光，弥足珍贵。

如果……如果是在前世，或者在一个不同的时间节点，他或许会……

不。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陆扬用意志力强行掐断。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从苏晓蔓的侧影上移开，落到自己面前那张略显陈旧、刻着不少涂鸦但被他擦拭干净的木质课桌上。

“启智，刚才的情绪波动分析。”他在心底对那个冰冷的AI下达了指令。

【指令收到。分析开始……】启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缺乏感情色彩，【根据生物特征监测数据，宿主在与目标人物‘苏晓蔓’发生视觉接触及进行相关思维活动时，心率出现短暂性、小幅度升高（峰值约+8%），皮质醇水平无明显变化，多巴胺分泌有微弱波动。综合判断：该情绪波动属于‘轻度心理关注’及‘基于客观评价产生的正面认知’范畴，未达到影响理性决策的阈值。风险评估：低。建议：宿主应专注于核心目标，避免在当前阶段投入非必要的认知资源于潜在情感交互。】

“收到。”陆扬在心底回应，语气平静。

他知道启智说得对。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背负着沉重过去、刚刚从溺水中挣扎上岸的人，脚下的立足之地尚不稳固，前方的道路更是迷雾重重。他没有资格，更没有时间，去分心旁骛，去触碰那些可能会扰乱他计划、甚至带来不可预测风险的情感纠葛。

苏晓蔓很好，非常好。

但这份好，于此刻的他而言，更像是一道需要刻意保持距离的风景线。他可以欣赏，可以尊重，但绝不能沉溺，更不能试图靠近。

他需要力量，需要知识，需要财富，需要足以改变命运、弥补遗憾的资本。而这一切的起点，就是眼前的课堂，就是即将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的学习。

心湖的涟漪，必须被抚平。那偶尔泛起的微澜，不过是五十载人生沉淀下的本能反应，无伤大雅，却也必须警惕。深水之下，那条通往未来的航道，才是他唯一需要凝视的方向。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桌面。那粗糙的木质纹理，带着岁月的印记，却也传递着一种坚实的触感。他拿起刚刚从书包里取出的数学课本和崭新的笔记本，整齐地摆放在面前。看着这些象征着知识和秩序的物品，一种久违的掌控感，如同温暖的潜流，缓缓注入他的心田。

是的，掌控感。

前世的他，失去了太多掌控，对学业，对人生，对命运。

这一世，他绝不允许重蹈覆辙。

“好了，同学们，都安静下来！”讲台上，“老灭绝”用三角板敲了敲讲桌，发出“梆梆”的声响，瞬间压制了教室里最后一点细微的骚动。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全班，确认所有人都坐好后，才继续说道：“把数学课本翻到第七十五页，今天我们继续讲解析几何，重点是椭圆的标准方程及其性质。这部分内容是高考的重点和难点，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随着老师的话语，教室里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翻书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旧书本特有的油墨味和淡淡的粉笔灰气息，混合着青春期少年少女身上特有的、略带汗味的活力。

陆扬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熟悉的、带着浓郁时代印记的气息纳入肺腑。他翻开数学课本，找到第七十五页。崭新的书页上，那些熟悉的公式、图形和定理，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前世那般令人头疼的天书，而是通往未来的阶梯，是构建力量的基石。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专注，所有的杂念，无论是对过去的悔恨，对未来的憧憬，还是对身旁那道倩影的短暂留意，此刻都被彻底摒弃。他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讲台上老师的声音，以及书本上那些严谨而美妙的数学逻辑。

前世的他，畏惧数学，逃避难题。

今生的他，将拥抱知识，征服挑战。

五十年的阅历，加上“启智”这个超级外挂，他有绝对的信心，将这些曾经的拦路虎，一一踩在脚下。

“椭圆的定义是，平面内到两个定点F1、F2的距离之和等于常数（大于|F1F2|）的点的轨迹……”

“老灭绝”那略显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留下白色的轨迹。

陆扬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黑板上的每一个字符，每一个图形。他的大脑在“启智”的辅助下高速运转，那些看似复杂的推导过程，在他眼中变得条理分明，清晰可见。

心湖已然平静，不起波澜。

课堂，这个他曾经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此刻成为了他重塑人生的第一个战场。

而他，已经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

知识，力量，未来……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