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逼近

哒哒哒……噔噔！

勒马骤停，训练良好的壮马只是原地踩了踩，对这条破路小小地表达了不满。

骑士从车上跳下，发出沉闷的一声，伴随着铠甲碰撞交响，像巨熊套上了板甲。

他将大枪背负于身后，先是亲昵地摸了摸最高大的那匹马的脖子，随后才从腰包里掏出一沓文件。

“我是安托万·凯恩，你是巴顿镇长？”骑士低沉的嗓音在头盔覆盖下，变得瓮声瓮气，令人联想到老虎低吼。

仿佛他正在猎食，视孔里透出一股慑人的光芒。

克罗尼扬起文件，神色放松道：“是我。”

“你的文件。”骑士再度开口，简短说道。

“当然！这是情理之中。”

克罗尼眉眼带笑，浑身放松，在单手递过文件后，背在身后的手做了个手势。

趁着骑士看文件，他装作脖子痒痒，在侧头抓挠时快速瞟了一眼最右边，远处的人。

看到那人打出信号，克罗尼便心中大定，露出了更随和的笑容。

为了应对最坏结果，他早就做好了打算：

若是冲突扩大，变得激烈，安德鲁就会第一时间用大范围魔法，在阻碍敌人行动的同时，发出信号，让安排好的人快速取来法杖。

用来使人息怒，好好谈谈。

当然，前提是眼前的人已成敌人，而且不会强得太过分。

咔哒一声，安托万卸下头盔，嘴角挂上笑意：

“请理解我这般态度，光是这些材料就足以让人铤而走险，哪怕他形单影只，身体也不甚强壮。”

在可怕的声音下，安托万的面孔反而十分憨厚，看上去一副农民模样，耳朵略大，眼睛略小，笑起来仿佛一个邻居大叔在谈论家事，眼睛眯成一条缝。

一个两米多高，肌肉虬结的大叔。

安德鲁将视线从他的粗壮脖颈上收回，熟悉人体的画家能想象出，这副铠甲下的强壮身躯。

“哈，总是有那么几个无赖，不肯置身于农田，或是各种工具上，这样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克罗尼摆摆手，接着又随口问道：

“是哪头盲驴撞上了你，想要刮下点油水的？”

“哈哈哈，都是些不入流的盗贼，拿上了武器就自认高人一等……”安托万笑着递回文件。

这时，安德鲁才发现他的手甲上残留了几点血迹，看上去已经有些暗沉。

这是……昨天留下的？

克罗尼十分熟稔地与安托万拉着交情，并在间隙中交换文件，确认这两车材料的具体情况，然后安排卸货。

情况并没有变得糟糕，反而是宾主尽欢，聊得火热。

虽然在安托万那看似憨厚的外表下，头脑很是灵活，抵住了克罗尼的各种试探，并未让后者得知背后的“金主”。

不过，至少他们不用为利益相争，把嘴皮子给扯破，更不用先打个头破血流，再坐下来和谈。

半小时后，克罗尼安排的人已经将马车上的货物全都卸了下来，放到了一边，正用着小推车运回到仓库。

“时间紧急，我就不留下歇息了。”安托万转身走回到马车，从某个暗格里取出一个箱子，附上最后一张文件交给克罗尼。

手上一沉，克罗尼凭着身体还算强壮，单手勉力托着箱子，看了一眼文件。

‘五千金币将由安托万骑士直接交付到……’

他快速扫视过这冗长的一段话，旋即立刻放到地面上，拿出一直别在后腰的兽皮袋，打开箱子，一把一把地往里装上这灵动可爱的小东西。

直到袋子的重量差不多了，他才罢手，表情诚恳地递到骑士的手里。

“不，这是交给你们小镇的资金，请恕我不能接受。”安托万面容严肃，义正辞严道。

他未接过鼓鼓囊囊的兽皮袋，反而用力推了回去。

感受到手上的情况，克罗尼笑得愈发诚恳，“噢，不要误会，这只是我个人为感谢你的操劳和耐心指导，而送给你的小镇特产。

还请原谅，这个小镇上资源匮乏，只有一些兽骨磨制而成的小部件，但我向你保证——这是难得一见的特殊工艺品！”

几番推让后，安托万终于勉为其难地接过来，并深受感动地与克罗尼拥抱一下。

“克罗尼，我的朋友。”

安托万矮下些身子，先是说了句场面话，接着便悄声说道：

“拿到钱后，记得先在镇子周围布下防御，最好是叫巫师来布置，你镇子上的那个年轻人就很不错，很有能力。

这个‘贵族’，脑子很不正常，将他当成是一场兽潮去对待吧。”

说完，他直起身来，拍了拍朋友的肩膀，“保重。”

“保重，安托万，我的朋友。”克罗尼脸色未变，只是眼底里多了一抹忧色。

高大的骑士抬抬手，目光划过沉思着，不知是在记忆马的肌肉线条，还是仍在推测血迹时间的安德鲁。

后脖颈一凉，安德鲁当即抬眼看向投来视线的人。

“有什么事吗，凯恩先生？”

这个骑士虽然刚才一直在和镇长说话，但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他几次。

尽管并没有带上敌意，但那种古怪的眼神却老是让他感到一阵阵的不适。

听到画家的询问，安托万露出老农般的善意微笑，环视一圈后，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么风和日丽的日子，总是窝在镇子里画画，难道不觉得太浪费了吗？”

顿了顿，他双眼睁开，意味深长地说道：“去周围走走吧，像《杀死天使》这样深刻的作品，是绝不会在逼仄的房间、喧闹的人群里诞生的。”

“感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一下的。”安德鲁礼貌地笑笑。

目送着安托万的车队离去，克罗尼眉头紧锁着，嘴角低垂，脑海里重复浮现安托万刚才的话语。

安德鲁既在心里回忆之前的，那幅马车驶来的画面，也在反复嘀咕着，骑士最后那莫名其妙的话语。

片晌后，还是克罗尼先回过神来，勉强让自己开心点，拍了下画家的后背，笑道：

“别想了，人都走了。来一起看看材料吧，我看到里面有不少听说能做颜料的东西……”

见此，安德鲁也暂时抛开了这些事，反正也想不明白。

不过，

等会去采采风也不错。

回程的路上，安托万给几个随行的人分了些金币，引得他们皆是欢呼起来，好一番感谢。

安托万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哪怕分这一点出去，他仍然保留了最大的份额。

在路过某段特别崎岖的路面时，一辆豪华马车像龟爬一样从对面驶来，其后还跟着几辆小了许多的马车。

嘎吱嘎吱……

“谁！是谁！”

在他们快要交错而过时，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探头出来，想要怒骂是哪个不长眼的，吵到他的耳朵。

少年眼睛圆瞪，刚想出声就瞥到了安托万的高大身影，骂声尚未出口，他就腿一软，往车内倒去。

那一声骂咽在喉咙里，短促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