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善逸!你不用睡觉的吗?”
室友看着蹲在角落聚精会神雕着木头的善逸问了句,他们刚上完13小时的夜班,这会已经疲累得不行了。
说完这句,室友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在五秒钟内打起了呼噜睡了过去。
这里的人不在意善逸的怪异,也没精力去在意了,无聊又烦躁的工作和生活将他们的心神消耗得干干净净,只有每个月工资条上的那个数字能够让他们振奋一小会儿。
“刺啦——刺啦——”
善逸将一块木头削成恶鬼的形状,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很喜欢这个,觉得能够辟邪,善逸做一个出来,就有人向他讨要一个。
角落里削刻木头的声音和室友们的呼噜声交织在一起,又同其他宿舍的呼噜声汇聚在一起,将这幢公寓大楼都震得呼噜噜作响。
但是这呼噜声,在更大的机器轰鸣声中,仍旧微不足道。
“喂!304组又有人自杀了!”
室友们醒来后,开始讨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善逸依旧在角落里刻着木头,脚边是几只雕刻完成的恶鬼和零碎的木屑。
木头是工友们送给善逸的,只要他们在路边看到了合适的各种各样的木头,总会将它们带给善逸。
善逸是个奇怪的人,还喜欢雕木头……这是这里的人们对善逸的了解。
“估计是加班加得多了吧……有几个月我连续加班超过100小时……当时也有一种想要死的冲动……”一人表示理解。
“你可别冲动啊!”一人劝解道,“好死不如赖活着!”
“放心吧!能留在这里的!早就麻木了!”
“你还挺乐观!也是!抵抗力差的人是留不下来的!”
“不过还是有漏网之鱼啊!这次工厂要出大血了!”
“你想多了!自杀不算工伤!最多意思意思给个红包这事就算过去了!”
“……”
善逸听着室友的聊天,手上的动作不停。
“善逸!你好几天没睡觉了吧!再不睡说不定就要死过去了!”
“戛!”善逸惊呼一声,被室友们合力架着塞进了被窝里,然后压着棉被不让他出来。
“嘻嘻……嘻嘻……”被窝里,善逸怪异地笑着,身体一抽一抽的。
“喂!你们说善逸是不是那里有病啊?”
一人悄悄说道,尽量不让善逸听到。
“大概吧!之前不就有一个人在加班的时候突然疯疯癫癫地开始怪叫吗?那人现在怎么了?”
“被赶走了,他好像也没个家人,听说前段时间有人在扔垃圾的时候看到过他……”
“太可怜了!”
“太可怜了!”
“嘻嘻……嘻嘻……”善逸怪异地笑着,被窝一抽一抽的。
凌晨1点,工厂里的机器不止歇地轰鸣着,在它短短20年的寿命里不知疲倦地运转,将人们的寿命也一点一点卷进去。
善逸突然身体僵住,脑袋突地左转100度,再突地右转200度,然后佝偻起身体,在轰鸣嘈杂的厂房里轻手轻脚、鬼鬼祟祟移了出去。
黑夜里,善逸模糊的身影在灌木丛边、在垃圾站里、在阴森小巷内一惊一乍地扭曲着,如同阴暗中的鬼魅舞蹈。
忽然灌木另一头有尖锐刺耳的声音低低传来,在冰凉的夜色中格外瘆人。
“哎咿呦——
阎王姥爷收错人,
怎不让你活个好百年,
教我日日呵骂再诅咒。”
听到这声响,善逸突地停住身形,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定着,像是蟑螂一样分辨着声音的来处。
“那年你欺我三成钱哟,
又骗我劳心劳力累成鬼,
今日粪坑掉白骨,
看谁活着笑到……”
这声音听起来是个男声,但却尖细得同女人尖叫一样,被呼啸的风刮拉着,格外得诡异阴森。
“……
黑白无常勾得快,
定是你罪孽太深重,
十八层地狱走一遭,
来世变猪变鸡再轮回,
……”
善逸像禽类走路那般一顿一挣扎地挤进灌木,兴奋浑浊的眼睛张望来张望去。
角落里,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在风里摇晃着,隐隐约约照亮下方那个跪在地上疯癫着怪叫的身影。
“吱吱——”善逸发出老鼠的声音,但是并没有引来对方的注意。
于是,善逸轻手轻脚、大踏步又踮着脚尖地走近。
那跪伏在地上疯癫叫着不知名曲调的枯瘦男子,一手按住纸一手握着笔在地上潦草书写着,写的内容就是他怪叫的内容。
就在善逸靠到他近前的时候,那男子也用尖细的嗓音唱完了莫名曲子,然后突地屏息凝神在纸的最末尾一笔一划的添上一个名字。
在他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捺的时候,周围忽然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这种黑暗如同油垢一样粘腻恶心,浓烈的恶臭就像是掉进了粪坑一样。
黑暗中一个画面出现,场景是厕所内,一个穿着休闲T恤衫的男子正蹲在便池上瞧着手机。
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便池的通道口出现,那男子以四脚朝天的姿势“唰”地被吸进了便池中,满地粪便的厕所里只有一声惨叫来回震荡。
厕所中那男子消失后到了一个渗人的空间,那里挂着大大小小无数的舌头,有的血淋淋还滴着血滴,有的已经干瘪发黑。
舌林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新来的?是长犯还是临犯?”
又有一个声音出现。
“唉!最近工作量大了好多啊!哎!找到了!是临时犯!体验一遍十八层地狱后才可以去轮回!”
“真倒霉!又是一个临时犯!还要十八地狱都来一遍!麻烦死了!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我今天还没吃过饭呢!”
舌林中出现两个鬼差,模样竟与善逸雕刻的那些木雕有些相像。
“你、你们是什么人!?”
那男子惊恐惊呼惊叫,但是鬼差并没有理他。
一个鬼差按住他的身体,掰开他的嘴巴,另一个鬼差则举起铁钳伸进其中,搅鼓着想夹住舌头。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男子的声音含糊,“这、这里是哪里?!”
“你、你们不能伤害我!!!不然我就去告你们!!!”
“哪那么多话?”抓着铁钳的鬼差给了他一巴掌,舌头动来动去做什么,搞得它都钳不住舌头了。
趁着那男子愣住的时候,鬼差猛地一扯,一条鲜红淋漓的舌头就被挂在了一旁的铁架子上。
男子口中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又一巴掌被鬼差扇了回去。
趁着那男子被黑乎乎的大掌扇得脑袋蒙蒙的时候,那鬼差手中的铁钳又变成了巨大的剪刀。
“咔嚓”一声,五根手指被齐齐剪断,又“咔嚓”一声,另外五根手指也落到了地上。
“喂!你这样偷工减料可不行!按条律应该一根一根剪的!”死死压着激烈挣扎的那个鬼差不满道。
“那下次你来剪!”另一个鬼差可不受这气,立即回怼了过去。
那男子痛得大哭流涕,但每一次想要发声就立刻被鬼差一巴掌扇回去。
这时候空间变了,变成了一片铁树林,树林上倒挂着一个个人,而鬼差手中的剪刀也变成了利刃。
“刺啦”,尖刃穿透那男子前胸,接着又是一根铁木捅了进去。
“哎!按照规定是要从后背捅进去的!而且是要吊到铁木上才行!”
“现在哪有这闲功夫!也不知道人间是怎么回事!突然来了这么多工作量!肯定是什么邪祟又复苏了!”
接着场景再变,四周出现了一个个无比巨大的大蒸笼。
“等等!你是不是跳过了照孽镜!”
“去去去!有什么好照的!最近出现的这些鬼又没多少罪可以照出来!平白浪费功夫!”
“那没罪怎么还来十八地狱!”
“肯定是什么邪祟复苏了呗!上一次是四百年前了吧!也是这种情况!”
“那我们岂不是在冤枉好人?这怎么可以?”那鬼差说着就要将手中的男子松开。
“你干什么!”另一个鬼差一巴掌招呼了过去,“人到了十八地狱就要受罚!这是规矩!管他什么好人坏人!来了地狱都得吃一壶再走!”
“这不太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这是为了维护十八地狱的威严!要是叫人好端端进十八地狱又好端端地出去!那地狱还有什么威名!”
“可是……”
“这是阎罗王姥爷的旨意,你要是不满可以去提,但是别牵连上我!”
那鬼差不做声了,再次牢牢压制住那男子,阎罗王姥爷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要是今后被穿小鞋就麻烦了。
反正……受刑的又不是它,就苦一苦这些人吧,而且,自己没日没夜地工作也很辛苦了,没必要再惹麻烦……
等到什么时候邪祟被镇压了,他们也就能解脱了……
那男子被扔进了蒸笼,才过一秒钟就熟透了,这火力大得很。
等重塑肉身后,周围的蒸笼也消失了,而后出现了一根根烧红的铜柱。
“求求你们了!我是无辜的!”那男子重塑了肉身,又变得精神了起来,哭叫道。
鬼差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把他的哭声打断,“这是规矩!”
结束炮烙之刑,场景又变成了一座刀山。
鬼差见男子惨得一点爬山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好心地把他带上了山顶,然后把他推了下去。
接着是冰山、油锅、踩踏、石压、舂杀、血池、牢狱、凌迟、火烧、碾碎……
“呼!”鬼差吐了一口气,“终于到最后一层地狱了!可累死我了!”
那男子已经呆滞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尽管重塑过后的身体完好无损,但他的心已经死了。
“最后一个,速战速决!”
鬼差手中石磨变成了锯子,从男子的裆部开始锯,一直锯到头部,将他分成了两半。
“大功告成!”
“好走不送!”
鬼差们的辛苦工作结束了,但是那男子的痛苦并没有,在之后的一世世的轮回中,他变成了猪,又变成了鸡,之后又变成了猪,鸡,猪,鸡,猪……
画面中的时间经历了无限长,但是在现实中只过了一瞬。
善逸大瞪着眼,无比激动地看完了全部,身体战栗着流下一地混杂着汗水的体液。
“戛——”
善逸大张着嘴巴想要说话但说不出,只发出半个“叽”的音。
原先那个怪叫的枯瘦男子没有理会善逸,一瘸一拐地手舞足蹈着,往灌木丛里钻去,原地只剩下那张写着词条和人名的白纸。
善逸突地僵住,脑袋左右旋转90度,鬼鬼祟祟、神经兮兮、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将地上的白纸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