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7章 幕后黑手
夜风吹过,义庄内的篝火不安地跳动着。
慧玛就坐在火旁,那柄雪花纹腰刀随意地放在她身边的石块上。
她指尖拨弄着火苗,黑纱下的面容看不真切。
周锐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明心鉴物】之术悄然运转。
慧玛周身的气息却如深渊,看不透,探不到底,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
她救我性命,于我有再造之恩。
若无她,我早已死在山贼刀下。
但……柱首爷!他待我亦有知遇之恩。
若无他,我早就被徐庆元那伙人构陷至死,连带着叔父也要遭殃。
他更是整个铁匠营数万匠户的顶梁柱,他却这么不明不白、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慧玛的手中!
恩与仇,善与恶……此刻在周锐心中,竟是一团乱麻!
他该恨她入骨?还是该……继续像先前那般敬畏她,仰仗她那深不可测的实力?
不!比起那些,他更想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做?!
他缓缓走到篝火的另一边,在慧玛的石头上,默然坐下。
即便隔着跳动的火焰,他依旧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坐。”慧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似乎早已料到周锐会来。
她看着篝火,淡淡说道:
“郭严泰的死,不是私人恩怨。”
周锐猛地抬头,眼中怒火与困惑交织。
慧玛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斗笠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动,像是想笑,却又没有笑出来:
“你若因此怨我、恨我,那也随你。
我做事,从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也无意对你解释太多。”
她果然还是这般……不,她说的或许是实话。
以她的身份和实力,若真只是为了私人泄愤,何需等到今日,又何必选在那种场合?
她这等级数的人物,要杀一个郭严泰,怕是比捏死一只蚂蚁也难不了多少,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周锐心中的怒火,被这冰冷的现实稍稍压下去了几分。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既然前辈的目标是柱首爷,也并非私怨。
那为何偏偏选在锻刀大赛之后动手?
您若想取他性命,早该有无数机会,也能做得更干净,不惊动任何人。
为何是今天?为何是那个地方?”
慧玛听完周锐的问题,并未立刻回答。
她只是伸出那只白皙得几乎透明的手,从火堆旁拈起一根尚冒着青烟的枯枝,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篝火。
看着火星在夜风中忽明忽暗,最终落入灰烬。
义庄里只余篝火“噼啪”作响,两人之间,是一片无声而紧绷的对峙。
许久,她才以那根枯枝在地上胡乱划着,语调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谁知道呢?也许……本座一时兴起,觉得那个时辰、那个地点还算不错。
又或许……有些人,有些事,只有在那样的时机,才配得到他们该有的结局。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莫外如是。”
敷衍!她根本没打算告诉我真相!
周锐心头一沉,立刻排除了她那番玄而又玄的说法。
她不是那种随心所欲、情绪主导行事的人。
她那日独闯死巷、不动声色封住柱首爷穴道的冷静,足以说明她出手之前必然深思熟虑、步步为营。
怎么可能仅仅因为“时辰地点不错”就杀人?
他闭上眼,脑海飞速转动,将慧玛现身以来的一切举动与最近接连发生的诸多异变串联起来——
如果她想杀人灭口,早有的是机会。
那日死巷中,她明明可以干净利落地解决柱首爷和我。
却偏偏手下留情,只封住穴道就走。那不是刺杀,更像是试探?
而今日,锻刀大赛方落幕,官府、武行、各大商会齐聚,整个岭南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场——
虽说山贼来袭。但也算得上是防备最严、最不适合下手的时候。
她却偏偏选了那一刻,当众出手!
他猛地睁眼,眼神如刀,紧盯着篝火另一侧的黑纱身影。
不,她并不在意“别人”是否知道她是凶手。
她刻意掩面、压低嗓音,说明她并不希望身份暴露。
她在意的,是那些“该知道”的人,必须知道——柱首爷死了,而且是被她杀的!
周锐再次睁开眼,看向慧玛。
她不知何时已放下了手中的枯枝,双肩似乎几不可查地微微塌陷了少许。
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头颅微微垂着.
月光透过斗笠边缘的缝隙,在她那被黑纱遮掩的下颌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隐约可见她紧抿的唇线,那唇色似乎比先前在演武场上所见时,还要苍白了几分,失了血色.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她先前那种掌控一切生杀大权的强大气场截然不同。
她现在这副模样……是在为自己白日里所做之事感到……无奈?
不对!徐庆元!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一个早已被他埋藏在心底的名字忽然清晰地浮现出来!
当初徐庆元暗通胡金年,私铸兵器、卖给山贼,是柱首爷亲自查实,联合县衙一举扫荡铁炉坊与仓库。
那之后,徐庆元暴毙,胡金年“脱罪”。
而那位从州府来的‘东家’派人四处探查、赏金缉凶,其实是在找消息走漏的源头!
如今,柱首爷一死,铁炉坊旧案便可彻底掩埋,岭南再无第二人敢查此事!
周锐心头一紧,寒意从脊骨直窜天灵。
若不是柱首爷当初硬顶官压,保我一命,如今死在她刀下的,恐怕就是我了!
她先前不杀我,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还是因为在她眼中,我不过是条蝼蚁,不配再出一次刀?
他咬紧牙关,强压涌动的怒火与惊惧。
徐庆元的东家要杀的不是柱首爷这个人。
而是借此立威——告诉那些人,谁敢插手背后的局,就会落得和郭柱首一样的下场!
柱首爷死于众目睽睽之下,却无人敢拦,敢言。这才是他们真正要的效果。
这个念头让他遍体生寒。
周锐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慧玛斗笠的阴影。
他先前所有的惊惧、困惑、乃至那一丝对救命恩人的不忍,此刻都已沉淀下去。
既然她不愿明说,那便由他来点破这层窗户纸!
“慧玛前辈。”他的声音只剩下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冷硬:
“派你来的那位,究竟是州府里哪一位手眼通天、权势滔天的大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