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邀约
林秋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
他猛地从折叠床上弹起来,掌心图腾的灼痛感仍未消退。修复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凌晨四点的寂静中格外刺耳。屏幕上跳动着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临江本地”。
“林先生吗?我是张明远,市博物馆民俗顾问。”
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铁锈,“听说你在修复《岁时禁录》?”
林秋的指节骤然绷紧。档案编号LC-1997属于内部机密,连老王都不清楚具体内容。
“您认错人了。”他挂断电话,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彩信。照片里赫然是残卷扉页的特写,焦黑的“岁时禁录”四字下,被人用红笔潦草地补全了缺失的“禁”字。
但补字的颜料不是朱砂,而是凝固的血迹。
三天后,林秋在档案馆后巷见到了张明远。
男人裹着臃肿的军大衣倚在车边,指间夹着的烟蒂积了半寸烟灰。他的脸像被揉皱的宣纸,眼窝深陷,颧骨处泛着病态的潮红。最扎眼的是那辆老式桑塔纳——车身布满划痕,后视镜缠着褪色的红布条,像一道未愈合的刀疤。
“一天五千,包食宿。”张明远掐灭烟头,露出黄褐的牙齿,“秦岭北麓有个村子,立春要办‘烧傩祭’。我需要有人记录仪式流程,尤其是……”
他忽然凑近,混着烟臭的呼吸喷在林秋耳畔:“《岁时禁录》里提过的‘替骨’环节。”
林秋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砖墙。巷口的风卷着碎雪灌进领口,他却闻到一股腐肉炙烤的焦糊味——来自桑塔纳半开的车窗。
进山的路颠簸得像在筛糠。
林秋蜷在后排,盯着副驾驶椅背上的相框——张明远妻女的合照。女人温婉地搂着穿碎花裙的小女孩,背景是游乐场的摩天轮。很寻常的家庭照,除了……
后视镜的倒影里,女人的眼眶正在渗血。
“她们五年前走了。”张明远突然开口,方向盘猛地急转避开落石,“车祸,在考察湘西傩戏的回程路上。”
林秋的喉结动了动:“节哀。”
“不是车祸。”张明远嗓音陡然尖利,“法医说她们内脏全碎了,可车身连漆都没掉!”
他枯瘦的手掌拍在方向盘上,仪表盘指示灯乱跳,“就像有东西从里面……把她们捏爆了。”
车内陷入死寂,只剩引擎苟延残喘的轰鸣。
林秋摸向车门把手——锁死了。腐臭味愈发浓烈,他这才发现源头是空调出风口:张明远点了支暗褐色的盘香,烟雾浑浊如瘴气。
“艾草混了犀角粉,驱邪的。”张明远从后视镜瞥他,“你身上有股味儿,像坟土里泡过的棺材板。”
林秋攥紧衣角。掌心图腾在熏香刺激下突突跳动,视野边缘泛起细小的黑点。他强忍恶心转移话题:“为什么找我?”
“你能看见‘那些东西’。”张明远猛地刹车。
轮胎摩擦砂石的锐响中,他缓缓转头,瞳孔缩成针尖:“那晚在公交站……你也看见提白灯笼的鼠面人了吧?”
盘香燃到尽头时,他们抵达了第一个休息站。
张明远去厕所的空档,林秋迅速探查车厢。副驾驶储物格里塞着药瓶,标签被撕去,只余几粒腥红的胶囊。手套箱更惊悚——
半截发黑的断指泡在玻璃瓶里,指根戴着的婚戒与照片中女人手上的款式一致。
“好奇害死猫。”
张明远幽灵般出现在车窗外,军大衣兜满山风。他拧开保温杯灌了口浓茶,茶水里浮着几片黄符纸。
“我妻子的遗物。”他摩挲着玻璃瓶,眼神病态而温柔,“这是她最后留给我的‘信’。”
盘山公路开始起雾。
林秋摇下车窗透气,却听见雾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那声音起初在百米开外,转眼已逼近车轮——
像无数赤脚在沥青路上奔跑,脚掌黏连着蹼状的肉膜。
“别看窗外!”张明远厉喝,同时猛踩油门。
太迟了。林秋的余光捕捉到雾气中浮现的身影:佝偻的人形生物,皮肤灰白如蛙腹,头颅却是倒置的,后脑勺裂开锯齿状的口器。最骇人的是它们的数量,密密麻麻攀附在峭壁上,如一群等待分食腐肉的秃鹫。
“山魈。”张明远甩出张黄符贴在后窗,“傩戏里的疫鬼,专门给阴兵引路……”
话音未落,挡风玻璃突然“砰”地炸开蛛网裂痕。一只山魈倒吊在引擎盖上,口器喷出腥臭的黏液:
“时辰……到……交人……”
桑塔纳失控撞向护栏的瞬间,张明远掏出一把骨粉撒向窗外。山魈群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化作黑烟消散。
“你带了祭品?!”林秋抹去脸上的玻璃渣,发现骨粉里混着人牙。
张明远没回答。他颤抖着捧起断指瓶亲吻,鲜血从崩裂的虎口滴落,在方向盘上汇成诡异的符文:“快到了……就快到了……”
远处传来沉闷的鼓声。迷雾渐散,月光照亮了山坳里的村落——
每间屋顶都矗立着鼠皮稻草人,脖颈红布条在夜风中狂舞,如一片招魂幡的海洋。
进村前,张明远突然掐住林秋的手腕:“进村后,别碰任何红色的东西。”
他咧开嘴,露出牙龈渗血的牙床:“尤其是穿碎花裙的……小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