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前世之殇
寒风如刀,刮过冷宫残破的窗棂,刺进我早已麻木的骨头。我蜷缩在薄如蝉翼的被褥中,身上那件破旧的宫装,早已辨不出当年的颜色。冷宫的角落,青苔爬满墙根,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这里,没有四季,只有无尽的寒冷与孤寂。
我叫沈清瑜,曾经是镇国将军的嫡女,大梁的皇后。可如今,我只是一个被废黜的罪人,苟延残喘在这座活死人墓里。
三十五岁,我这一生,终究走到了尽头。
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阵刺骨的寒意。我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萧景然,一身明黄龙袍,眉目依旧俊朗如昔,只是那双眼里,再无当年的温润,只剩冷漠与疏离。
“清瑜,朕来看你了。”他站在门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笑了,笑得撕心裂肺,喉咙里却只挤出沙哑的低语:“陛下……何必再来?”
他皱了皱眉,似乎不喜我的语气,缓步走近,停在我身前三尺处。那距离,恰如他与我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清瑜,你何必如此固执?”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悯,“你若早些放下,朕也不会让你落到这般田地。”
放下?我抬起头,盯着他那张曾经让我心动不已的脸,胸口像被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放下?若我放得下,又怎会落得满门抄斩、孤身冷宫的下场?
十八岁那年,我在宫宴上初见萧景然。彼时,他是不得宠的齐王,母妃早逝,朝中无依,活得小心翼翼,像是宫墙下的一株野草。宴会上,他一袭白衣,端着酒盏,站在角落,眉眼低垂,带着几分孤傲与落寞。那一刻,我心弦微动,仿佛看到了一个需要我去守护的灵魂。
“清瑜,皇室之人,心深似海。”父亲曾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你若踏进去,便再无回头路。”
可我太年轻,太傻,认定了萧景然,便以为那便是爱情。我说服父亲暗中支持他,筹措军资,拉拢朝臣,甚至亲自为他绘制北疆兵防图,助他平定边关之乱。五年间,我倾尽心血,陪他从默默无闻到权倾朝野。那些日子里,我与他并肩策马,看过边关的漫天黄沙;我为他彻夜抄录兵书,手指磨出鲜血;甚至在一次宫宴上,当朝臣借机弹劾他治军不严时,我以将门之女的身份,巧言化解风波,保全了他的颜面。
那次宫宴,萧景然被指控在北疆战事中调度失误,朝臣言辞激烈,欲置他于死地。我知他无辜,更知那是政敌的陷阱。宴席间,我起身敬酒,言辞恳切:“齐王殿下亲赴北疆,深入敌营,平乱有功。臣女虽为女子,却也听闻军中将士无不感念殿下恩德。诸位大人何不听听边关来报,再下定论?”
此言一出,满座寂静。父亲虽皱眉,却未阻拦。次日,北疆捷报传来,证实了萧景然的功绩,弹劾之事不了了之。那夜,他握着我的手,眼中似有星光:“清瑜,你是我命中的贵人。”
我以为,这就是我们的开始。
终于,他登基为帝,封我为后。大婚那日,凤冠霞帔加身,我站在九重宫阙前,以为这就是我此生最圆满的结局。
可那夜,他未踏入我的寝宫。宫人低声议论,皇帝去了芙蓉殿,陪着新封的贵妃——苏婉儿。
苏婉儿,那个出身卑微、柔弱无依的女子,是萧景然的白月光。早在齐王府时,她便常伴他左右,端茶递水,柔声安慰。我为他出生入死,筹谋天下时,她只需在灯下为他缝制一件披风,便能换来他温柔一笑。
“清瑜,你是大将之女,性子刚烈,朕敬你,但朕爱的,是婉儿。”大婚第二日,他在芙蓉殿外,语气淡漠地对我说,“后位给你,是朕的承诺。但朕的心,永远在她身上。”
那一刻,我如坠冰窟。原来,我所有的付出,在他眼中不过是交易。我沈清瑜,堂堂将门嫡女,成了他登基的踏脚石。
更可笑的是,苏婉儿入宫后,接连诞下两子,个个聪慧可爱。而我,空守中宫,膝下无子。朝臣渐渐质疑我的位置,沈氏一族也因功高震主,遭到猜忌。父亲苦心为朝廷守边十年,却被构陷谋反,满门抄斩。临刑前,他送来最后一封家书,只有一句话:“清瑜,爹不怪你,只盼你好生保重。”
保重?我如何保重?沈氏覆灭后,我被废后,打入冷宫。昔日的凤仪殿,如今只剩这座残破的院落,连宫灯都未曾点亮。
“清瑜,你太强势了。”萧景然站在我面前,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婉儿那样的女子,才适合朕。她从不争,从不抢,只求安稳。”
我低笑,笑得眼泪滑落:“强势?陛下,若非我的强势,你如今还在齐王府做你的闲散王爷!若非沈氏的兵马,你如何坐上这皇位?”
他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沈清瑜,你还是如此牙尖嘴利。沈氏谋反,罪证确凿,朕留你一命,已是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我挣扎着起身,瘦骨嶙峋的手指指向他,“萧景然,你可曾有一刻,真心待过我?”
他沉默,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宫门再度合上,寒风呼啸而入,像是要将我仅剩的生气彻底吹散。
我瘫倒在地,脑海中闪过前尘种种。十八岁的宫宴,二十岁的边关,二十五岁的凤冠……我为他赌上了一切,却换来满门血债和一颗冰冷的心。
“若有来生……”我咬紧牙关,血腥味在喉间蔓延,“萧景然,我定要你一无所有!苏婉儿,我要你尝尽我今日之苦!”
意识渐渐模糊,寒意侵蚀了我的四肢。冷宫的屋檐下,一滴冰冷的雪水落下,砸在我的额头。我闭上眼,带着无尽的恨意,坠入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