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年的谎言
我跑进洗手间干呕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吐出来。然后我又洗了一把脸，看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可能是因为这两天没休息好吧，我脸色看起来有些差，其实这也没什么。只要郑黎没事，我就算是大病一场也没什么。
等我出来的时候，齐穆已经在病房里了。
也是了，她知道郑黎在这里住院，她既然已经来了，不看一眼孩子是说不过去的。
她看着熟睡的郑黎发着呆，可能是没想到我们的女儿真的病得这么严重吧。
“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孩子的。”听到我的动静，她头也不回，冷冷数落了我一句。
“对不起。”我的确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可能是听到我的声音有异样，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是很快又被一种厌恶所取代。
“你这是怎么了？是病了吗？”她的语气里有一些不耐烦，我知道她这不是因为担心我，而是因为如果我生病了会没人照顾郑黎。
“没有，就是没休息好。”我嘴硬着，早就不敢奢望她的关心。
她没说什么，而是转身就要离开。所以她已经厌恶我厌恶到这种程度，厌恶到不肯跟我多说一句话，厌恶到不肯跟我多相处一会儿？
“陈医生说你好久没去复查了。你若想多陪郑黎两年，就抽空去做个检查。”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头也不回扔下了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在意我的身体。只是我这伤说什么也是为她受的，所以她就算不管不顾我的其他方面，也会刻意留意一下我的身体，唯恐我是死在这个伤上，让她良心不安。
“你放心，都这么多年了，我就算是死在这个病上也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了！”我赌气说了一句气话。
“随便你。”她也懒得跟我生气，抬步就走了。
所以我在她那里算什么？一个连让她生气都没资格的外人吗？
我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是冷的，就仿佛我正在离开这个世界，离着这个世界应该拥有的温度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我的小天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然后她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拼命喊着我：“爸爸，爸爸，你怎么了？爸爸！”
我恍然大悟，我不能这么离开，我还有一个女儿，因为我而受到牵连没有享受到一天母爱的女儿。我一下子醒悟了过来，然后我回过身抱着她黯然垂泪。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不管不顾大哭一场。只可惜，我连这个资格都没有，我凭什么哭？我有什么资格哭？除了一个孩子父亲的身份，我一无所有，所以我不能软弱，我得让自己撑下去，不论多么艰难都得撑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宋阿姨将小叮当带来了，郑黎高兴到不行。
“我的孩子，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想妈妈吗？”郑黎抱着小叮当、撒着娇，宛如一位真实的妈妈。
小叮当是一只熊猫玩偶，是齐穆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那年她四岁，已经懂得跟自己的母亲撒娇了，耍着赖让妈妈陪她过生日。齐穆应该也是心软了，破天荒答应了她。可是等到她生日那天，齐穆却食言了，据说是厉暮成生病了，高烧不退。
说来也怪，那个厉暮成看着人高马大的，身体却弱到不行，动不动就生病，动不动就不舒服，齐穆就被他这一点吃的死死的，一听到他哪里不舒服就紧张到不行。几天以后，她便送给郑黎一个玩偶，郑黎很喜欢那个玩偶，给它取名小叮当，日日夜夜都抱着它。
郑黎说小叮当是她的孩子，她是小叮当的妈妈。可怜的孩子，她可能是把小叮当当成了自己，又把自己当成了齐穆吧！
“齐穆，我对不起你，你怎么着对我都可以，我只求你，能不能对郑黎好一点，她很爱你，她很渴望你的爱，她是无辜的。”我想，我也是自不量力，竟然试图说服她。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没有生过这个女儿！”齐穆的眼神是冷的，冷的仿佛是腊月的寒冰。她的眼睛明明是那么的美丽，也曾经散发着那么迷人的温柔的光芒，看向我的时候却只剩下冰冷，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也曾想过跟齐穆解释一下，我并不知道母亲和妹妹的计划。可是我又觉得这种解释是苍白无力的。不论我知不知情，母亲和妹妹还是算计了齐穆，而我就是他们算计齐穆的工具。
“我没想到那个人会真的伤害齐穆，我当时就是想给你制造一个机会。”真相揭穿以后，母亲非常后悔。她说，她知道我喜欢齐穆，也知道我一直在因为齐穆的身份而自惭形秽，她便想帮我一把。
母爱是伟大的，也是自私的。为了成全我的爱情，母亲做了这辈子唯一一件亏心事，却永远都没有得到原谅的机会。
就在齐穆不顾情面揭穿这一切的时候，母亲精神恍惚，出门便被车撞死了。
那天的雨好大好大，我跪在冰冷的雨夜里，抱着母亲渐渐冷却的身体嚎啕大哭。我硬撑着身体处理完母亲的后事，然后烧了三天三夜，等我醒来，齐穆便搬出去了，搬进了海尚人间，那里是厉暮成特意为她铸造的爱巢。
厉暮成是厉氏集团的继承人，跟齐穆是青梅竹马。
说实话，在厉暮成面前我是自惭形秽的。
的确，我家跟齐家是世交，我的父亲甚至为了救齐穆的父亲齐赞而失去了性命，可是除了这些，我没有什么能跟厉暮成相比的。
“怀远哥哥，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是爱你的，你不用跟任何人去比！”厉暮成归来的时候，正好是齐穆生完孩子出院那一天。他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看着齐穆笑着。当时，我只感觉他身上是有光的，仿佛一个小太阳。跟他相比，我暗淡得如黑夜的星星，根本就不值一提。
齐穆看出了我的自卑，紧紧箍住我的手臂，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鼓励我，给我支撑。
就在那一刻，我忽然有了莫名的勇气，觉得我可以跟天底下所有的男人相抗衡：我拥有齐穆的爱，这就是我最坚不可摧的武器。我只是没想到，我的武器根本就不堪一击，因为它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