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雪破庙

残阳如血，将汴梁城外十里坡的枯树林染得一片猩红，凛冽的北风卷着碎雪，在破败的山神庙门槛前打着旋儿。

供桌上残缺的泥塑神像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另一只空洞的眼睛正对着蜷缩在供桌下的少年。

邵冰数着怀里最后三枚铜钱，指尖冻得发青。铜钱边缘磨得发亮，在暮色中泛着微弱的光。这三枚铜钱，是他被逐出丐帮时，师父偷偷塞给他的。

“江湖不养废人。“

师父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邵冰攥紧铜钱，粗糙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三日前，他不巧撞见丐帮分舵主张大头私吞了赈灾的银两，转眼就成了“叛帮逆贼“，这世道，道理从来都是跟着拳头走的。

“砰！“

腐朽的庙门被一脚踹开，寒风裹着雪花呼啸而入。三个丐帮弟子提着棍棒闯了进来，为首的张大头脸上横肉抖动，手里掂着半块青砖。

“邵师弟，躲这儿数铜板呢？“张大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长老说了，叛帮之人，得留个记号。“

邵冰慢慢站起身，将铜钱收回怀中。供桌下的稻草沾在他破旧的衣衫上，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

“我若真叛了帮，天打雷劈！“

“雷公忙着呢，哪顾得上你这等杂碎。“张大头朝地上啐了一口，手中的青砖转了个圈，“今儿就让你长长记性！“

青砖带着风声砸来，邵冰下意识抬手去挡。忽然“嗖“的一声破空响起，一块热腾腾的圆形物品从梁上飞来，“啪“地砸在张大头脸上，油香四溢，竟是一张刚出锅的葱油饼。

“一张敬天，一张敬地，一张喂狗。“

沙哑的声音从梁上传来，邵冰抬头，只见一个邋遢汉子蹲在横梁上，乱发间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他手腕一抖，第三张饼划出一道弧线，飞向墙角，那里刚好躺了一只饿的快死的野狗。

令人吃惊的是，下一秒那只瘦骨嶙峋的野狗竟人立而起，前爪合十作揖，稳稳接住了油饼。

“大便张！“张大头抹去脸上的油渍，额头青筋暴起，“你找死！“

被唤作大便张的汉子轻飘飘地跃下横梁，腰间破布条随风摆动，他慢悠悠地抠着耳朵，漫不经心道：“狗都知道接饼要行礼，你们丐帮的规矩，还不如畜生。“

话音刚落，野狗仿佛听懂了大便张的话，丢下吃了一半的葱油饼，对着三名丐帮弟子突然龇牙，猛地扑向张大头裤裆，混乱间，邵冰瞥见狗项圈上闪过一道金属光泽——那铜牌上精致的龙纹，竟与武德院门前的镇兽雕像一模一样。

“鉴武司巡街！“

远处传来铜锣声，夹杂着整齐的脚步声，丐帮众人脸色骤变。张大头恶狠狠地瞪了邵冰一眼：“算你走运！“说罢带着手下翻窗而逃。

大便张弯腰捡起地上沾了灰尘的饼，撕成两半，将干净的那半递给邵冰：“吃吧，吃完跟我走。“

邵冰接过饼，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咬下一口，忽然尝到一丝血腥味，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紧张的将嘴唇咬破了，油渍渗入掌纹，在冻裂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暗色的痕迹。

野狗叼着没吃完的饼窜出庙门，项圈上的铜牌在雪地里泛着冷光。铜牌背面，一个极小的“监“字若隐若现。

庙外风雪更急了。

邵冰望着手中剩下的半张饼，油渍在冷风中渐渐凝固，大便张蹲在门槛上，从怀里掏出个脏兮兮的酒囊，仰头灌了一口。

“怎么？嫌饼不够香？“他抹了抹嘴，“汴梁城东王婆的葱油饼，平日里要排半个时辰队。“

邵冰摇摇头，目光落在供桌下散落的稻草上，三日前，他还能在丐帮的破窑洞里睡个安稳觉，如今被赶出了丐帮，连那点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成了奢望。

“小子，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大便张突然问道。

邵冰抬头，正对上那双藏在乱发后的眼睛——那眼神竟像极了师父临别时的模样。

“三张饼的规矩？“邵冰低声道，“一张敬天，一张敬地，一张喂狗。“

“错！“大便张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是老子今天心情好！“

他站起身，酒囊往腰间一挂，破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汴梁城有家'醉仙楼'，掌柜的欠我三坛梨花白，陪我去讨债壮壮声势，管你三天饱饭。“

邵冰握紧手中的饼，他知道这邀约背后绝不简单，无论是那野狗项圈上的铜牌，还是大便张腰间若隐若现的短剑痕迹，还有方才鉴武司经过时，这汉子瞬间绷紧的肌肉。

“怎么？怕我卖了你？“大便张眯起眼，“就你这二两骨头，人牙子可看不上，卖了的钱还不够我买张葱油饼呢。“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二更天了，雪地里那串丐帮弟子留下的脚印，正被新雪一点点覆盖。

邵冰默默将剩下的饼塞进怀里，起身拍了拍沾满草屑的衣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