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3章 旧怨
“我去给你们争取点时间。”,还在陈安思考该如何回应占卜的时候,查理二世便驾着那匹瘦马调头,踏着尘土走向西班牙人的阵线。
“我是斯图亚特家的查理!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的国王!”
“这场动乱和我无关,我只是路过——只是觉得好玩,凑个热闹!并无恶意!”
“如果可以,请不要误伤我。”
他试图让城堡的守军和已经渐渐包围过来的卫兵都能看到自己。
而陈安也借着这个时间,举起望筒,观察局势。
南坡上,卜弥格和雅克正率着援军——以及更多的农奴,从山道而上。他们零散,却迅速集结,带着原始的工具、破旧的火枪,还有他们先前传下的信仰与口号。
风中传来火把的亮光,也传来愤怒。
陈安将望远镜向上抬,捕捉到西班牙主力阵线的动向——
那群早已开始接近的卫兵,此刻正在短暂的错愕中停滞。许多人的脸上写着几个词:“什么情况?”
他们不明白——为何一个流亡的英格兰国王会出现在叛乱的农奴中,以及他会不会是冒充的。
但很快,一名年纪较长、脸颊留着伤疤的西班牙贵族拍马赶上,挥手下命令起军官调整因加速上山而变得有些散乱的阵型。
显然,查理二世的举动也为他们拖延到了时间。
“阵型重整!收缩侧翼!步兵列阵,火枪手准备装填——全员注意,那些叛乱的奴隶和那个霍乱人心的东方人才是真正的目标!”
陈安透过血与尘的间隙,看清了那张脸——那张曾在巴黎宴会厅上讥讽他为什么没有剃发易服的嘴脸。
而今日在加泰罗尼亚的山道上,他们再度交锋,不再是唇枪舌战,而是真刀实枪、一决生死。
陈安不再迟疑。他调转马头,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可怕。
他低声吐气,手探入腰间,抽出短匕,猛地扎进马臀。
马匹嘶鸣,如鬼魅冲出!
“冲锋!”
“冲锋!”
他用加泰罗尼亚语和法语各高喊了一遍,声音在山间滚荡,像一声闷雷劈开浓雾。
然后身形伏下,贴紧马颈,子弹如雨点划过发梢,火枪的黑洞口在前方排出一片死亡的阴影。
炮火只是在他身后响起,因为陈安现在已经离西班牙卫队很近,城堡的火炮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伤敌一百,自损一千的事情。
而且,他们有火枪手来应对陈安的冲锋。
“开火!”
三声散乱的炸响接连爆开——
火光中,马的前胸炸开一团血花,四蹄乱蹬,但陈安的冲势未断,借着下山的惯性直插敌阵!
马倒,人起。
陈安顺势翻滚落地,抽出已经捅穿两名火枪手的长枪,然后刃锋寒光一闪——前排又一名火枪兵喉间溅血倒地。
他不等呼吸平稳,身形再跃,一击穿喉、两步转身、横枪挡刺——他或许不是战场上最强的战士,但肾上腺素的飙升已经让他无惧生死。
山下的卜弥格与雅克带人赶至,切断了后路,逼得西班牙卫兵不得不硬撑阵线。就在陈安以为可以撕开缺口时,敌阵却没有崩溃。
那名熟悉的西班牙贵族使节——正站在中央,身披披风,身边围着十数名配有马德里王宫制式长矛与半身钢甲的卫兵,冷冷注视着陈安。
他们不是散兵,是近卫。
陈安咬牙持枪上前,试图一枪刺穿护卫的胸口,却只听一声金属脆响——
长枪被震回,他的虎口瞬间崩裂,血流不止。
“东方人。”那贵族终于开口了,脸上挂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倨傲,像个神父在做最后的忏悔仪式。
“你知道吗?十几年前在吕宋,马尼拉湾,那场血洗——杀了几万个像你这样的汉人,全是我签字命令。”
他一字一句像冰刀刮过陈安虎口处的伤口。陈安当然记得西班牙殖民者在吕宋的屠杀,过去的和未来的,这也是他要肢解西班牙的理由。
“你们的血淌进沟渠,我们的船能顺流驶回王都。”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话语像钉子一样往陈安耳朵里打,试图激怒陈安,让他露出更多的破绽。
“剥皮、挂头、烧尸。你们不是喜欢造反吗?”
他笑了笑,嘴角挑得像刺刀:“那你今天,也会死在这片土地上,烂在这群农奴尸堆里,和你那些同胞一样,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不,我会把你的脑袋砍下,然后挂在教堂的尖顶之上,让后来人都记住你这个小丑。”
陈安没说话。
他的手已经因用力颤抖,虎口裂得更大,血顺着枪杆滴下。他只是深吸一口气,把那份恨意,死死沉入丹田。
只可惜,那个西班牙使节并不知道,愤怒只会让陈安更加冷静。
突然,他右手猛地横拨长枪,击开袭来的长矛,身形一沉一旋,贴地滑入间隙!
左手一抬,闪电般抽出腰间那把佩蒂特送他的那把燧发短枪。
“给老子闭嘴!”
那个使节已经在他的手枪顶端变成了只盘旋在腐肉旁的秃鹫。
——嘭!
然后火光乍现,子弹破膛而出!
正中那名使节左眼——脑浆迸裂,脑花混着鲜血溅在他身后两名护卫脸上。
对方倒下前,脸上那一抹轻蔑还未完全散去,就已化为恐惧与死寂。
而他的左臂也因此受到中了一矛,臂甲崩裂,瞬间涌出的鲜血遮住了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肉和脂肪。
他半跪在地,左臂鲜血淋漓,手中燧发枪已空,长枪也插在地上,像一柄撑起他残喘意志的旗帜。
陈安喘息如牛,胸膛剧烈起伏。
冷汗混着血水流下脸颊,风吹过,他的背像灌了铅,几乎直不起身来。
西班牙使节的尸体仍横在不远处,半张脸炸裂成模糊的红肉,盔徽滚落在地。
贵族的中心一崩,士兵的勇气也随之崩溃。
那些还在负隅抵抗的卫兵,被蜂拥而至的农奴彻底淹没。
“挥动镰刀!!”
“挥动镰刀,土地的捍卫者!”
那声嘶力竭的呐喊像山风席卷,滚烫的意志从阵线后方推来,将犹豫与惧怕一并吞噬。
刺刀与锄头交错,破衣与铁甲冲撞。
有士兵扔下武器举手求饶,也有高喊“妈妈!”的人倒在泥水中,再也没站起来,毕竟他们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位母亲的鲜血。
战线在颤抖中——倒向了陈安这一侧。
就在他试图撑起身躯时,一只熟悉的大手伸了过来。
“——起来,我们还要回东方的。”
声音有点喘,但还是那个熟悉的嗓音。
卜弥格,披着被子弹划破的斗篷,脸上沾着血迹和尘土,嘴角竟还带着点笑。
他半拖半扛地把陈安从血泥中拉起。
陈安脚一软,靠在他肩上,咬牙苦笑:“你来了啊。”
卜弥格扶住他,咧嘴一笑:“我听到炮声之后,就带着埋伏的雇佣兵绕过西坡,加速赶上来了。”
陈安一边喘,一边翻着白眼,语气虚弱却不无怨念:“卜公啊,你是不是不知道‘围三缺一’?”
“我本来都快冲散他们的阵型了,结果……唉,差点死了。”
卜弥格哈哈一笑,却也语带歉意:“我以为你会稳着点……没想到你是这样不要命的打法。”
陈安嘴角抽了抽,低声回应:“那是你没看见那个畜生怎么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