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7章 ·霓裳惊变
子时的打更声渗过唐楼裂缝时,苏明月正用艾草灰擦拭那枚葡文瓷片。沈玉簪枕在她膝上小憩,发间残留的刨花水香气与霉变的戏箱气息纠缠,在钨丝灯泡下氤氲成淡金色的雾。
“叮——”
瓷片突然发出磬音。玉簪腕间翡翠镯应声浮现血丝状纹路,阁楼神龛里的关帝像竟转了半面。明月尚未惊呼出声,九记的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任剑辉的“垂泪对宫娥”唱段裹着海浪声破空而来。
“簪姐!”明月攥紧玉簪的手。对方掌心烫得惊人,昨夜被螺钿发簪划破的伤口突然绽开,血珠滴在瓷片葡文刻痕上,竟发出烙铁淬火般的嘶鸣。整间阁楼开始倾斜,晾晒的香云纱如冤魂索命般缠住她们脚踝。
玉簪反手抽出神龛里的桃木剑,剑穗铜钱叮当乱响:“跟我走坤位!”她踏着《六国大封相》的锣鼓点破窗而出,明月发间木槿花瓣散成血色雨。二人坠向深巷的刹那,望见九记地砖裂缝涌出青铜色浪涛——那分明是澳门路环的黑沙滩。
潮水灌入耳膜的瞬间,明月听见玉簪在吟唱《李后主》的“去国归降”。咸涩海水中浮沉着无数青花瓷片,每片都映着她们倒影:忽而是九龙城寨的少女,忽而是着蟒袍的伶人,最后定格在染血的戏服水袖。
“Cut!”
一声粤语吆喝炸响耳际。明月睁眼时,正对着黑洞洞的摄影机镜头。沈玉簪的体温仍残留在她腰间,触手却是冰冷的织锦缎——她们竟穿着《怒海枭雄》的戏服,玉簪胸前的补子纹样正是明朝水师提督的麒麟。
“辉哥仙姐发什么愣?要拍跳帮戏了!”场务扔来木制倭刀。明月望向海面,1968年的阳光刺得人流泪,双桅帆船桅杆上飘着葡国国旗,远处澳门旅游塔正在打地基的钢架如巨型罗盘。
玉簪突然掐紧她手腕。顺着她视线看去,剧组餐车上摆着福隆新街陶陶居的食盒,鲜虾云吞的蒸汽里浮着张字条:“救救1965年的我们”。明月浑身血液凝固——那分明是自己的笔迹。
【现实线·福隆新街】
腐坏的满洲窗滤进来路不明的光。十五岁的沈玉簪用发簪在墙砖刻下第三十七道划痕时,听见隔壁苏明月在唱《李后主》的“残月映丹墀”。这是她们约定的暗语:残月代表子时,丹墀指代圣母堂。
老鸨的漆木屐声在走廊响起。玉簪迅速将旗袍盘扣塞进砖缝——那是用七天口粮换来的指南针零件。昨夜她在嫖客衣袋里摸到《怒海枭雄》的场记单,拍摄日期竟在三年后的澳门。
明月突然踹响隔板。玉簪转头看见通风口飘进一片青花瓷,上面沾着1968年的海藻。当她把瓷片按在伤口止血时,竟听见自己未来的声音从遥远的海上传来:“......找戴铜钱耳环的武师......”
【穿越线·路环片场】
“Action!”
李小龙的喊声将明月拽回1968年。青年武师戴着铜钱耳环跃上舷梯,他手中的倭刀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紫光——正是明月在九龙把玩的那柄道具刀。
玉簪突然抢过场记板砸向摄影机。胶片盒爆裂的瞬间,整个片场开始扭曲,明代沉船从海底浮出,甲板上站着穿香云纱的另一个自己。明月看见玉簪在撕扯戏服,金线蟒纹里渗出1965年的月光。
“去圣母堂!”玉簪拽着她跳海时,明月尝到海水里的龟苓膏苦味。她们在咸涩的混沌中下沉,头顶掠过港澳渡轮的阴影,恍惚间听见九记收音机在播放三天后的天气预报。
【现实线·圣母雪地殿】
明月数到第三百级台阶时,铁门终于开启。月光从十六世纪壁画上的圣母裙裾流淌下来,正照在她用血画的星图上。玉簪拆卸的指南针零件突然开始旋转,指向壁画中手持罗盘的航海士。
“1968年......”玉簪摩挲着壁画下的葡文刻痕,“当彗星划过妈阁庙飞檐时......”她突然噤声。走廊传来妓院保镖的潮州脏话,还有老鸨把玩佛珠的咔嗒声。
明月将耳朵贴上墙壁。砖缝里传来遥远的涛声,混着《怒海枭雄》片场的打板声。她突然明白,这面十七世纪的墙砖正同时存在于澳门与九龙城寨的时空裂缝中。
【穿越线·黑沙滩】
玉簪从浪涛里拽出明月时,望见自己留在1965年的螺钿发簪正插在礁石上。发簪尖端沾着两个时空的血,海水在其间形成猩红色的漩涡。
“看!”明月指向海平线。双月凌空的天象下,九龙城寨的轮廓与澳门大三巴牌坊重叠,城寨晾衣绳上的戏服化作葡国战舰的帆。玉簪突然呕出带着艾草灰的海水,在沙滩上画出与圣母堂星图一致的轨迹。
片场探照灯突然扫来。她们扑向明代沉船残骸时,听见1965年的自己在阁楼哭泣。玉簪的翡翠镯碎成两半,半片坠入1968年的海,半片留在1965年的妓院砖缝。
【现实线·妓院密室】
当明月拼好最后一块指南针时,彗星正划过气窗。磁针剧烈震颤指向她胸前的白牡丹盘扣——那里面藏着玉簪用血写的澳门地图。
走廊突然传来枪响。玉簪撞开房门,手中握着从嫖客身上摸的柯尔特左轮:“潮州帮的人来清场了!”她射击门锁的姿势,竟与《怒海枭雄》里辉哥的持枪动作如出一辙。
明月冲向通风口时,望见1968年的海浪涌进妓院走廊。两个时空在弹道中交叠,她看见未来的自己正在沉船里拾起翡翠镯碎片,而玉簪在圣母堂用指南针折射月光点燃了妓院的绸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