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君臣相得，本朝难得之佳话
北疆总督孙承宗总理九镇军务，管辖范围，包括蓟州、辽东、宣府、大同、登州、莱州、天津、昌平、保定。
袁崇焕这个蓟辽督师的管辖范围则是蓟州、辽东、登州、莱州、天津。
直接是孙承宗子集。
袁崇焕官职是蓟辽督师兼兵部尚书；
孙承宗的新官职则是北疆总督兼中极殿大学士，属于是双重顶头上司。
袁崇焕有赵率教，何可纲，祖大寿三个铁杆总兵；
孙承宗督师辽东多年，提拔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还和袁崇焕有师生之谊——这年头学生跟老师对着干，可是要冒巨大政治风险，被无数人戳脊梁骨的。
最重要的是，
天子今天给孙承宗的权限本朝绝无仅有，如此信任……
让一个月前袁崇焕平台奏对时费尽心机邀宠得到的那些权力，瞬间看起来全都像笑话了。
皇帝如此安排，表明了是下定决心要拨乱反正，放弃袁崇焕的【五年复辽】大饼，将对后金策略重新改为稳扎稳打。
钱龙锡设身处地换位思考，觉得如果自己是袁崇焕，最好的选择就是立马打辞职报告告老还乡。
钱龙锡还在为东林魁首苦思对策，后面突然有人高声疾呼：
“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转头一看，正与前天晚上愤然离席的卢象升对上眼神，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四品小官脸上已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看到钱龙锡转头，甚至示威地抬了抬下巴。
钱龙锡还没来得及给这小子记上一笔，
卢象升一声高呼已经仿佛石子投入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波纹：
众臣竞相效仿，皆双手捧象牙笏板过顶，齐呼“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声震殿宇。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嫉妒让人面目全非。
眼看木已成舟，钱谦益用尽全力才收敛住脸上狰狞的表情从地上爬起来回到御道上。
孙承宗出班，颤颤巍巍走到丹墀之下伏地长跪。
宦海沉浮多年，他自觉已经看透人情冷暖。
天子掌九州万方，如此权势，不管谁坐在那个宝座上，都不可能完全无保留地相信另一个人。
如大行皇帝尽管和孙承宗情同师生，仍然免不了种种手段掣肘。
当今天子只不过和孙承宗见过几面，却用实际行动表明愿意对自己社稷相托付，如此信重……
崇祯再三请他免礼，方才直起身来。
脸上已是泪水纵横，须髯沾湿，哽咽道：
“臣孙承宗昧死谨奏：陛下不以臣老悖，委以北疆之重，此非独臣一身之荣，实关祖宗社稷之安。臣虽耄耋，敢不效死？昔马援请缨，谓‘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今臣残躯，愿为陛下筑金城于塞外，训死士于疆场，唯一死报国耳！”
唯一死报国耳……
类似的话明朝许多大臣都经常挂在嘴边，已经是大明官场的一句空话套话。
然而崇祯却知道，眼前这位老人所说绝非虚言，在历史上他真的用生命完成了对国家的承诺。
想起老头七十六岁仍忠贞不屈，带着一大家子一起慷慨就义，
崇祯的眼眶也发起酸来。
他从御座上站起身，快步走下丹墀弯腰扶起孙承宗，近处看着老头满是沟壑的脸，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孙公耄耋之年，犹效命疆埸，朕心实恻。唯愿善保千金之躯，珍摄自重，勿以宵旰损康宁。昔马伏波矍铄据鞍，终成铜柱之功；郭汾阳颐养天年，乃得再造唐室。朕与卿期以十载，待辽土克复之日，当置酒痛饮于乾清宫中！”
一番话发自肺腑，满腔诚意。
孙承宗闻言泣不成声，再次跪下：
“陛下……”
如此场面，不但卢象升，孙传庭等热血犹在的年轻官员热泪盈眶，
连站在文官左班最前列的东林党大佬李标，都感动得以袖掩面，啜泣感叹：
“君臣相得，本朝难得之佳话也！”
钱谦益已经麻木了，——叛徒，全都是叛徒！
……
崇祯随意修改早朝流程，临时加入两个议题：
第一、昭文宗室学院成立。
第二、增补内阁大臣，中极殿大学士孙承宗，并兼任北疆总督，总理九镇军事。
在孙承宗领旨谢恩之后，朝会总算重新回到正轨，进入正常百官奏事环节。
户部尚书毕自言憋了半天，鸿胪寺官员一宣布就迫不及待咳嗽一声，不等别人反应已经迈步出班：
“臣毕自言谨奏：陛下前敕允袁崇焕补辽饷积欠八十万金，今既擢孙承宗膺任北疆总督，总理蓟辽等九镇军务，伏乞圣明洞察，其欠饷当可止拨，以纾太仓之匮。
这老小子倒是挺会抓时机，
看见袁崇焕被变相拿下，立刻跳出来甩包袱，准备赖掉当初袁崇焕要的八十万两欠饷让新任北疆总督孙老头自己想办法。
崇祯看着毕自严的后脑勺，正思考该怎么给他来个教训让这货以后不敢随便甩锅。
左班列之中文渊阁大学士钱龙锡眼睛一亮，立刻出班同奏：
“毕尚书所言不假，太仓库藏如洗，莫说八十万两，八十两银子也拿不出来。”
“国事艰难至此，孙公身为北疆总督，德高望重又深受辽东将士爱戴，不如……”
卢象升听到两人一唱一和，立刻明白了钱龙锡的用意，
本来已经放松下来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这是——
故意捧杀！
言下之意，户部没钱发不出军饷，
想要孙承宗用自己的威信来弹压军士！
卢象升虽然是文官，但熟读兵书，自然知道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
军士拿不到军饷，哪怕戚少保复生，也讨不得好。
轻则化身“流寇”大掠百姓；
重则哗变作乱，自相残杀。
不过，孙公宦海沉浮几十年，又身经百战。
想来怎么也不会被这么直的鱼钩钓中吧？
然而，事不遂人愿。
孙承宗低头沉思片刻，也出班对奏。
两句话就让卢象升眉头皱成了“川”字。
“太仓若实空虚，饷银可权止。以孙某威望镇抚行伍，当不至有兵变之危。然旬月间分毫无给，辽东恐生大衅矣。”
孙公糊涂！怎么能主动背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