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双留有余温的红绣鞋
风伊始正在会客厅品茶。
他坐的还是自己的轮椅，周围一众乔家子弟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
他们本不该如此防备一个双腿残疾的人。
但他们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坐着轮椅上的人是如何在风声鹤唳的乔家，凭空出现在自家院子中。
那一只小小的轮椅，好似插上了一双能够自由飞翔的翅膀。
哒哒~~
等待已久的脚步声终于响起。
客厅内乔家众人顿时暗松一口气。
风伊始抬起头。
一名面容刚毅的少年自厅外走来，身后跟着乔家老大与其长子。
这个少年，不一般。
当风伊始目光对上那一双独特的眼睛，心中自然便有了结论。
“朱无逝。”
苏白念抱拳。
“风伊始。”
他拍了拍轮椅，露出歉意的神色。
苏白念点了点了，表示理解。
在风伊始对面选了个地方坐下，目光锁定前方的男子，眼神透着一丝探究，“风兄来此，是为了我？”
风伊始道：“为了一个人。”
苏白念道：“只是一个人？”
风伊始笑道：“也为了送一样东西。”
闻言。
苏白念竟也笑了。
二人好似在打哑谜，偏偏又似都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唯有周围的人听得摸不着头脑，
那所谓的一个人，当然不止是一个人。
他是陆灵犀，也是苏白念。
更是两人心中都惦记着的一个人。
风伊始是为陆灵犀而来，是为寻苏白念，也是为了找一个人——一个穿着红绣鞋的女人。
“你们先下去吧。”
苏白念忽然道。
“恩公……是。”
乔老大迟疑了一下。
看了一眼风伊始，领着乔家子弟离开。
风伊始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分。
他不由想起两日前，遇到那个爱管闲事的家伙的场景。
当时。
陆灵犀站在小河边，叹气道：“风兄，帮我一个忙。”
“你竟也有求我的时候？”
当时的风伊始，笑得很开心。
陆灵犀满脸无奈，“我想凑一个热闹，奈何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只能请你帮忙，帮去凑这个热闹。”
风伊始很少见他这副样子，因此笑得更开心了。
陆灵犀不禁摇头：“江宁府最近闹了一场风波，有人装神弄鬼，似在暗中筹划一件大事。我管不了，你得管管。”
“你知道我的性子的。”
风伊始拍了拍身下的轮椅。
“你一个人当然不好行事。所以我这次请你，是想让你帮一个人。”
“谁？”
“一个十四岁初涉江湖，便一拳打死江东燕骑，一刀杀死江西赤鬼，惊得血衣楼天字第二号杀手银扇书生仓皇逃窜的人。”
“哦？”
风伊始笑了。
“你听说过他？”
“刚听说过。”
“那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必定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于是。
风伊始便来了。
在那个河边小楼独自住了七八个月，又独自一个人推着轮椅，来到了乔家大院内。
见到了那个很有趣的人。
“风兄，现在可以说了。”
苏白念笑道。
“三天前，我在河边遇到了一个女人。”风伊始道。
“女人？”
苏白念眉头一挑，有些讶异。
他本以为对方会先提起陆灵犀这个名字。
风伊始道：“一个穿着红绣鞋的女人。”
苏白念道：“她想必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她当然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否则又怎会让风伊始念念不忘？恰巧就在一刻钟前，苏白念也遇到了这么一个人，让他念念不忘的女人。
“她当时凤冠披霞，一身红妆。美艳的容颜似风中的一朵花，一朵盛开的虞美人。”风伊始神色带着一丝回忆。
“那她一定姓虞咯？”
苏白念眼眸一动。
他清楚记得陆灵犀提过的五个人，有一位虽不姓虞，江湖上的人却称她为‘虞夫人’。嫁入虞家短短五年，便已掌控虞家号称可抵半城的家业。
“朱兄弟果真不是凡人。”
风伊始神情微怔。
而后笑着继续道：“当时的她，正在逃婚。”
苏白念道：“如此美人，一般人自然配不上。”
能让风伊始称赞的人，当然绝美。
风伊始又笑了。
“她说自己要嫁的人，是一个十四岁初涉江湖，便一拳打死江东燕骑，一刀杀死江西赤鬼，惊得血衣楼天字第二号杀手银扇书生仓皇逃窜的人。”
“……”
这下苏白念不说话了。
风伊始看着他。
脸上笑容如花：“你说巧不巧，我今日就见到了这样的人。”
深吸一口气。
苏白念道：“我敢肯定。这个人从未见过她，也从未与人有过婚约。”
风伊始道：“也许是她爹一定要她嫁给他呢？”
“这不可能！”
苏白念斩钉截铁道。
风伊始还是笑。
笑得苏白念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过婚约。
面对这样宁静平和的笑容，世上大多数人应该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而不是质疑对方错了。
“你当时出手帮她了。”
“她说，想去我家里躲一躲。”
风伊始点头。
“所以你答应了？”
“所以我就上了她的轿子。”
“轿子？”
“一副大红花桥。”
出嫁的人当然要坐大红花轿。
“风兄你平时……都这么容易相信人？”苏白念有些不确定道。
“我并没有上当。”
风伊始摇头。
“没有？”
“我自己愿意去的。”
风伊始拍着轮椅，淡淡笑道。
他的笑容充满自信。
这样一个双腿残疾的人，竟给人一种彷佛世上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苏白念于是想起一句话。
一句陆灵犀曾说过的话，‘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能骗过他的眼睛。’
于是。
他又觉得不惊讶了。
“那你一定没抓住她。”
若是风伊始抓住了她，苏白念今日又怎会遇到偷袭。
“没有。”
风伊始摇头。
“我只是脱下了她一只鞋子。”
“一只红色绣花鞋。”苏白念突然出声。
他从怀里取出一只鞋子。
一只鞋面绣着一朵鲜艳虞美人的红色绣花鞋。
这一下。
轮到风伊始惊讶了。
他当即从轮椅上挂着的布包裹中取出一只红绣鞋，与苏白念的鞋子一同放在桌上。
两只绣鞋一左一右。
一只鞋边沾染了河边的泥土，一只鞋底粘着乔家大院附近特有的黑土，似还带着一丝女子脚上的余温。
让人惊讶的是，这一双绣鞋竟恰好凑成一对。
苏白念与风伊始抬起头。
各自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外，又似看到了一丝理所应当。
事情好像变得简单了起来。
只不过那‘鬼新娘’要杀苏白念可以理解，为何要对风伊始这样一个闲云野鹤之人下手呢？
风伊始歪头：“朱兄弟也遇到了这个人。”
苏白念点头：“她刚才要杀我。”
风伊始叹道：“看来你也抓不住她。”
苏白念叹道：“她简直比泥鳅还滑溜。”
风伊始品了口茶，摇头道：“也许世上有把握抓住她的，只有一个人。他这个人最擅长对付女人了。”
苏白念道：“可惜他已经去了北边。”
那个人当然是陆灵犀。
灵犀一指，无物不抓。
无论是女人的鞋子，还是女人的心。
风伊始遗憾道：“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苏白念看着桌上那双红绣鞋，道：“所以只要找到能穿上这双鞋子的女人，我们便能找到鬼新娘。”
风伊始道：“要脱下一个人的鞋子不难。”
有资格做陆灵犀朋友的人。
要脱下世上任何女人的鞋子，似乎也都不难。
苏白念道：“难的是让一个女人心甘情愿为一个男人穿上鞋子。”
这似乎就并非武功能够做到了。
风伊始放下茶杯：“所以这一件难办的事，还得朱兄弟亲自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