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老人为难,举步维艰
苏文上任主客司郎中的第一次“训话”,略有成效。
至少在表面上,司里的官员书吏们都变得规矩了不少,工作效率似乎也提高了一些。
但苏文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有些人,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尤其是那些习惯了阳奉阴违、倚老卖老的老油条,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是不会真正把你这个年轻上司放在眼里的。
果然,没过两天,就有人主动撞到了枪口上。
这个人,是主客司的一位从六品主事,名叫李元功,主客清吏司的二把手。
主客清吏司,掌管朝贡、外使接待、民族事务等诸多涉外事宜,乃是礼部四大清吏司中,油水或许不多,但地位却相当重要的一个部门!
而郎中,更是这个部门的最高长官!
苏文以二十一岁之龄,便身居正六品京官要职,放眼整个大夏王朝,不说绝无仅有,也绝对是凤毛麟角!
这份圣眷,这份荣宠,足以让无数在官场中沉浮多年的老油条们,羡慕嫉妒恨到眼珠子发红!
当苏文身着崭新的六品青绿色官袍,第一次踏入主客清吏司那宽敞明亮的官署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那一道道复杂难明的目光。
有惊讶,有羡慕,有好奇,但更多的……却是轻视、质疑,甚至……是隐隐的敌意!
尤其是当他坐在那象征着郎中身份、位于上首的宽大书案之后,看着下方那些年岁几乎都能做他父亲、甚至爷爷的属官们,那份不加掩饰的审视和……不服气,几乎要溢出言表。
“呵呵,苏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二十一岁的六品郎中,老夫在官场混迹了三十年,还是头一回见!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李元功山羊胡一颤一颤,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个精于算计、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
他嘴上说着恭维的话,但那语气中的酸意和轻蔑,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其他几位老资格的属官,也是纷纷附和,言语间看似恭敬,实则处处透着一股子“你小子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毛都没长齐还想管我们”的意味。
苏文心中冷笑。
果然!
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必然会招致嫉妒和排挤!
这些老家伙,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同僚谬赞了。苏某年轻识浅,骤登高位,诚惶诚恐。日后还需仰仗诸位前辈多多提点、戮力同心,方能不负圣恩,做好主客司的差事。”
他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刻意放低姿态,只是将“圣恩”搬了出来,不软不硬地敲打了回去。
李元功等人碰了个软钉子,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暂时收敛了几分。
但苏文知道,这只是开始。
这些老油条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服气。
日后的工作中,必然还会有各种阳奉阴违、消极怠工的手段等着自己。
果然,还没等苏文完全熟悉司内的事务,一个烫手的山芋,就被“恰到好处”地送到了他的案头。
“启禀苏大人,”李元功拿着一份公文,脸上带着一丝“为难”的表情,“刚刚接到鸿胪寺那边的消息,西域火狼部的使团,以在京数日,除了例行朝贡,似乎……还提出了一些额外的要求。鸿胪寺那边已经接触了几次,都……不太顺利,这接待和谈判的差事,按照惯例,就落到咱们主客司头上了。”
火狼部?!
苏文眉头微蹙。
这个名字,他有所耳闻。
乃是西域草原上一个极其骁勇善战、同时也以蛮横和不讲理著称的部落。
他们名义上是大夏的藩属,但实际上桀骜不驯,时常在边境滋扰生事,令朝廷颇为头疼。
此次前来朝贡,还提出“额外要求”?
再加上鸿胪寺都“碰壁”了?
这分明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极容易出纰漏的烂摊子!
李元功在这个时候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其用心……昭然若揭!
无非就是想看自己这个“少年郎中”出丑!甚至……最好是被那蛮横的火狼部使团给冲撞了,惹出外交纠纷,到时候他再出来收拾残局,顺便把自己这个碍眼的年轻人给踩下去!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苏文心中冷笑更甚,但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他接过公文,仔细看了看,淡淡道:“知道了。火狼部虽蛮横,但亦是我大夏藩属,该有的礼数和规矩,还是要尽到的。此事,本官会亲自负责。”
他没有推诿,也没有抱怨,而是……直接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揽到了自己身上!
李元功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没想到苏文会如此干脆地接下这个烂摊子。
随即,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好!小子,有胆魄!
那就让老夫看看,你这毛头小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到时候,被那群西域蛮子给折辱了,可别哭鼻子!
看着李元功等人“幸灾乐祸”离去的背影,苏文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而锐利。
内有掣肘,外有强敌……
这主客清吏司郎中的位置,果然……不好坐啊!
不过……
他苏文,又岂是怕事之人?
挑战越大,机遇……往往也越大!
火狼部?额外要求?
正好!
就拿你们……来立威吧!
苏文上任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接待火狼部使团。
然而,当他真正开始调动司内资源时,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他首先需要一份关于火狼部近年来朝贡情况、以及与大夏边境冲突的详细卷宗,以便了解背景,制定谈判策略。
他找到负责档案管理的书吏,结果对方慢吞吞地翻了半天,最后两手一摊:“回苏大人,火狼部的卷宗……好像前阵子被兵部借去参考了,至今未还。要不……您派人去兵部问问?”
去兵部问?等兵部那帮大爷把卷宗找出来,黄花菜都凉了!这分明是故意拖延!
苏文强压下火气,又去安排负责翻译的译官。
主客司本就有专门负责西域语言的译官,按理说接待火狼部使团是分内之事。
结果,李元功却给他派来了一个年纪老迈、口齿不清、连普通官话都说得不利索的老译官,还美其名曰“经验丰富”!
苏文差点没气笑了!让这么个老先生去跟那帮言语粗鲁、性情暴躁的火狼部使者沟通?这不是故意制造矛盾吗?!
他要求更换译官,李元功却又开始打太极:“哎呀苏大人,您有所不知啊!咱们司里精通西域语言的译官就那么几个,最近要么是病了,要么是被其他衙门借走了……实在抽不出人手啊!要不……您先将就着用?或者……您自己想想办法?”
好一个“自己想想办法”!
苏文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消极怠工了,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刁难和掣肘!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印证了他的判断。
他要求按照接待藩属使团的规格,安排一场接风宴。
负责后勤的官员却哭丧着脸说:“大人,司里经费紧张啊!前阵子刚修缮了衙门,账上实在没多少银子了……要不,咱们稍微……节俭一点?”
结果,所谓的“节俭”,就是宴请的标准被刻意降低,连像样的酒水都没有几坛!
苏文甚至可以想象,当那些嗜酒如命、又极其好面子的火狼部使者看到这“寒酸”的宴席时,会是何等暴怒的场面!
更过分的是,火狼部使团提出了一些符合惯例、但也略显敏感的要求,比如想要参观一下大夏的武库,或者观看一次京营的军演。
这些要求,按理说,只要上报兵部和相关衙门,获得批准即可。
然而,李元功等人却以“事关重大”、“需要层层审批”、“兵部近期正在整顿,不便打扰”等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将皮球踢来踢去,就是不给办!
他们甚至还“好心”地提醒苏文:“苏大人啊,这火狼部狼子野心,让他们看到我大夏的武备虚实,恐怕不妥啊!依老夫之见,还是……婉拒了吧?”
婉拒?
以火狼部那蛮横的性子,若是连这点合理的要求都得不到满足,再加上之前的种种“怠慢”,他们不当场翻脸才怪!
到了这一步,苏文哪里还不明白?
李元功这帮老油条,根本就没安好心!
他们就是要故意激怒火狼部使团,最好是让使团与苏文发生激烈冲突,甚至闹出外交事件!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所有责任都推到苏文这个“年轻无能、处置不当”的郎中头上!
借刀杀人!
好一招阴险毒辣的借刀杀人!
苏文坐在冰冷的官署里,看着眼前这一团乱麻、处处掣肘的局面,一股无名之火在胸中熊熊燃烧!
愤怒!无奈!憋屈!
他从未想过,官场倾轧,竟然可以卑劣到这种地步!
这些人,为了打压异己,竟然不惜牺牲国家利益,挑起外交争端!
简直是……无耻至极!
但……光愤怒是没用的。
苏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内部这些人靠不住,甚至还在背后捅刀子……
那就……别怪我自己想办法了!
你们想看我出丑?想借刀杀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