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章 善后
泰山之巅,碧霞宫。
碧霞元君娘娘端坐九凤步辇,金冠霞帔,玉圭横执,周身祥云缭绕,仙乐阵阵。十八金童玉女分列两侧,手捧宝幡、如意、香炉,肃穆庄严。
忽然,织霞仙子跌跌撞撞闯入仪仗,神色慌乱,竟不慎撞翻一盏琉璃宫灯,灯油泼洒,溅在元君銮驾之上,顿时霞光黯淡,鸾铃骤止。
碧霞元君娘娘凤眸微抬,声如寒玉坠地:
“织霞,何事失仪?”
织霞以额触地,指尖掐入掌心:
“娘娘恕罪……不敢期瞒娘娘,弟子那在凡间的义子……死了。”
“义子?”
“是——”
碧霞元君眸光骤冷,玉指在虚空中一划。
殿内霎时云霞翻涌,现出一面浮光宝镜。镜中血雾弥漫,显露出墨山县惨状:蛛网缠裹的尸骸、肚破肠流的孕妇、被蛛丝吊在屋檐下的书生……
“孽障!”碧霞元君娘娘脸色瞬变,“私纵血嗣为祸,该当何罪?”
织霞浑身颤栗,泪珠落地成霞:
“弟子当年一念之私,酿此大祸,愿散尽修为赎罪。”
“青鸟!”
“在!”
碧霞元君指尖轻敲玉圭,殿内霞光为之一滞。她垂眸看着跪伏在地的织霞,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你啊……“
玉圭突然重重一顿,惊得青鸟神使扑棱着翅膀后退半步。
“监禁五百年!“碧霞元君衣袖翻飞,“什么时候把墨山县的烂摊子收拾干净,什么时候回来受罚。“
“谨遵法旨。”
织霞五体投地,未敢多言。
……
崂山镇,李宅
夜深人静。
陈娇半梦半醒间,忽觉屋内霞光氤氲,似有仙乐隐隐。她朦胧睁眼,见一位仙女立于榻前,金冠霞帔,眉目如画,怀中抱着一对婴孩,一男一女,粉雕玉琢,正冲她笑。
“泰山娘娘?“陈娇恍惚低语,欲起身行礼,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仙女将一对婴孩放于陈娇身上,随后转身不见。
陈娇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推醒身旁的丈夫:“向文!向文!快醒醒!“
李向文迷迷糊糊睁开眼,含糊道:“大半夜的……“
“我梦见泰山娘娘了!“陈娇声音发颤,死死攥着丈夫的衣襟,“娘娘抱着两个小孩放到咱床上,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粉嘟嘟的冲我笑呢!你说……你说这是不是……“
话没说完,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
她嫁给李向文三年了。
这三年来,街坊邻居背地里没少嚼舌根。
“不下蛋的母鸡“、“李家要绝后“这些话,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要不是小弟突然开窍,不但病好了还赚了大钱,给她置办云帛斋,那些长舌妇怕是早就当面指着鼻子骂。
“这……这准是娘娘显灵了!“李向文激动得直搓手,“明儿一早就去庙里上香!“
陈娇却突然红了眼眶:“万一是场空欢喜……“
“呸呸呸!“李向文连忙打断,“娘娘托梦还能有假?“说着伸手去摸妻子的肚子,“让我听听动静……“
“去你的!“陈娇破涕为笑,轻轻推开他,“还不知道真假,哪来的动静!“
“那明早我请个郎中来看看。”
“嗯——”
……
“小友,且慢!”
一阵阴风自平地而起,卷起县衙内的飞灰。
文判凭空出现在陈鸣跟前,一把按住青铜缸沿。
陈鸣不急不躁,反而露出一丝浅笑:“文判来得正好。“
他轻轻拍了拍青铜缸,“还请文判大人施展五鬼搬运之术,助我将此物直接送到李宅?“
文判官面色一僵:“陈小友说笑了...“
“怎么能是说笑?此物是蜘蛛精所有,现如今也该归我!”
“小友莫要打趣我了。”
文判面露无奈,前两次他奉命劝阻,是宋城隍担心陈鸣不敌蜘蛛精。
宋城隍心如明镜,陈鸣已是太清宫弟子,那昆嵛山、崂山可都是东华帝君的道场。若这小子真在墨山出了事,帝君怪罪下来,又见他们这群阴司官吏见死不救,怕是要倒大霉。
要知道,东华帝君和东岳大帝可是昆仲,这要是让他们顶头上司东岳大帝知晓,那就是罪加一等!
可刚才斗法场景,却让众阴吏看得目瞪口呆。
这陈鸣施展的诸般手段,哪像个寻常炼炁境修士?
“此事已惊动元君娘娘,娘娘已降下法旨,命织霞仙子善后,这些财物都要归还给百姓……“
陈鸣目光微动,扫了文判一眼,也未辩驳,淡然道:“金银可以不要,这青铜缸须得归我。“
“好!“文判毫不迟疑,当即应允。
陈鸣嘴角微扬,心中已有计较。
他早料到城隍庙会派人出来收拾烂摊子,毕竟蜘蛛精已除,宋焘再怎么表忠心,给谁看?
终究是墨山城隍,若治下百姓死绝,这城隍金身怕也要蒙尘。
只是他没料到,此事竟惊动了碧霞元君娘娘,这位慈悲广济、平日不涉纷争的尊神,竟亲自过问此事。
正思忖间,指尖忽触到青铜缸上冰凉的纹路,陈鸣暗自满意,眼前的青铜大缸看似寻常,实则内藏玄机,能纳须弥于芥子,之前蜘蛛精就是用它将墨山诸多财宝尽数收入其中。
此物虽不入阴司法眼,却正合他用。
“有劳文判传法。“陈鸣神色一肃,拱手作礼。
文判嘴角一抽,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随我念——”
“唵吽唎吒!聚宝缸,聚宝缸,
随吾咒语缩毫光!
大如泰山装得下,
小如芥子袖中藏!”
“吐——”
话音一落,青铜缸便将自祈福会上收来的钱财尽数吐出,随后文判又施展五鬼搬运术,将钱财归还给百姓。
至于墨山百姓身上的蛛卵,则要等织霞仙子出手。
夜风掠过县衙残垣,卷起几片焦黄的纸灰。文判望着渐渐散去的阴雾,忽觉心头空落。
“陈小友,此番别过,怕是难有再见之日了。“
文判却莫名感慨,他看着陈鸣,恍惚见到当年自己的影子。
只是他的阿姐早已轮回转世,饮过孟婆汤,前尘尽忘,而陈鸣的姐姐,才刚刚蒙孕,大好日子还在后面。
“文判大人,你我二人打了三次交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唔——”
文判手捋赤须,青脸浮现追忆之色,“年月太久,记不真切了。
“只记得我生前姓陆,称我陆判便是!”
陆判忽又展颜一笑,“我知你酒量不错,今晚不醉不归,明日再去上那崂山太清宫,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