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流言】
翌日，晨曦刚露，初阳未现。
洛阳城内却早已暗流汹涌。
昨夜，高顺将密信暗中送进袁府后，又连夜派人散播出去的流言，好似野火燎原，瞬间引爆全城。
“董卓欲诛袁氏满门”的传闻，犹如龙卷风般席卷，在城内世家大族之间疯传。
世家大族之人都不傻，谁都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
一旦袁氏全族今日被董卓覆灭，那他们城内剩下的这些世家大族，指不定就是下一个袁氏。
一时间，城内世家大族各个人人自危、提心吊胆。
就连看戏的百姓听之，也是无不谈卓色变。
董卓的祖宗十八代，在卯时就已被全城上下一一友好地问候了无数遍。
于是，卯时正刻。
城内各路世家大族，无论其有无官职在身，凡是在洛阳城内的，纷纷不约而同前往袁府探听消息，同时寻求诛桌之策。
不将董卓这残暴无道的国贼，从洛阳城内撵走，他们晚上都不敢睡一个安稳觉。
或许不光如此，他们在朝中的利益，也必会被董卓危及。
甚至是从此沦为董卓麾下傀儡。
这并非他们想要的结果。
……
刚起床，就听家奴说起坊间传闻，袁绍气得衣不蔽体，当即便持剑前往太傅府。
来到太傅府邸，瞧见正欲出门早朝的叔父袁隗，袁绍当众怒斥：“董贼四下散播狂言，今日便欲诛吾袁氏全族性命，叔父亦犹心上朝乎？”
“？？？”袁隗整个人瞬间懵了。
不是，这大清早的，袁本初衣不蔽体地持剑跑来，是发什么失心疯？
昨夜将利害分析了半宿，他好容易才终于打发袁绍离去，得以舒服睡了个安稳觉。
今日一早又怎么了？
“本初，你且先把剑给放下，究竟所为何事啊？”
但见持剑怒冲的袁绍，袁隗吓得惊慌后退数步，整个人的身子都躲在了门栏处。
生怕袁绍突然发疯，冲上来就要弑叔。
他才刚盥洗完，连早上膳食都没用就去朝事，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会让袁绍如此气怒。
府内的奴仆，也没告诉他任何消息。
“叔父莫非尚还不知？”
见袁隗如此态势，袁绍心头的怒气就愈盛几分。
堂堂一朝太傅，竟然连城内风云骤变都不知，简直让人难以理喻！
“‘董卓欲诛袁氏全族’的狂言，早已传遍全城上下，叔父还在犹豫甚？咱们与丁建阳一起里应外合，将那董贼奋力诛杀之，何乐而不为？”
袁绍气呼呼地喝问。
袁隗闻之，当场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急忙左看右看。
确定四周并无外人后，他赶紧上前，胆颤心惊地制止袁绍：
“本初，切勿轻信坊间流言蜚语。那定是丁建阳故意设下的激将法，欲挑拨董司空与吾袁氏的关系罢了。小心隔墙有耳，免得空遭横祸！”
诛杀董卓？开什么玩笑？
你知道人家董卓，现在光是城内就有多少兵马吗？
丁建阳那武夫打得进城吗？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自寻死路，可不是他袁隗的行事风格。
他之所以能做到当朝太傅的位置，靠的就是向来为人圆滑，能观大势识时务。
“……”袁绍顿时无语。
不过，待他稍一细想，袁绍也觉得，自家叔父猜测的这个可能性很大。
毕竟昨夜，丁建阳可是发来密信，邀请他们与之里应外合，配合城内张辽等人，一起除掉董卓。
为了让他们出力，丁建阳很可能会设此激将。
就在叔侄二人僵持下，府外忽然哗啦啦地齐聚了大片人影。
府上奴仆见状，慌忙跑来禀报：“禀主公，以王中郎为首的朝中百官及世家大族，皆聚在门外求见主公。”
袁隗、袁绍叔侄二人闻言，不禁相互对望。
不用猜其实也知道，定是城中疯传的流言蜚语，将他们招引而来。
袁绍见此，知道叔父不值与谋。
如此大好时机，居然还一直摇摆不定，舍不得做出决策。
但为了避免让外人瞧见自家人内讧，他索性提剑忿忿离去。
只是临走之际，他不忘丢下叮嘱：“还望叔父早做决断，以免迟则生变，祸害吾袁氏全族性命也！”
若不是他在城中无多少兵马，指定要与那丁建阳里应外合，说不定真能成事。
但叔父若不做出决定，他在城内人孤兵寡，也不敢私自乱来，只好先观望再说。
……
袁隗来到府前，瞧着外面乌泱泱一大片人影，其中包括各世家大族及文武百官，当场把他看得傻眼。
怎地会来这么多人？
不过，碍于府内容不下这么多人，也不好邀请大家进府。
于是，袁隗只好故作不知问道：“子师，诸位，不知今日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以王允为首的文武百官，以及城内各世家大族之人，纷纷看向装糊涂的袁隗。
都这等时候了，居然还如此沉得住气？
不愧是四世三公的袁太傅！
王允稍作思虑，才叹气说道：“次阳，董卓欲诛汝全族的流言，而今满城遍是，我等俱是担心，故才来此。”
至于“共商诛董大计”之类的话术，王允却是没有先道。
其余随人，纷纷点头附和。
但听王允此言，又瞧着众人这般惊慌之样，袁隗内心偷笑，哪里会不知道他们此刻心中所想？
不过是担心董卓更改天子，独掌朝廷大权之后，担忧自身利益罢了。
人都是自私的。
袁隗不以为然地笑应道：
“子师，那不过是丁建阳故意散播的流言蜚语，妄图挑拨吾等里应外合，帮他诛董的阴谋罢了，不足为惧。”
众人闻之，顿时当场无不傻眼。
人家董卓都要杀你全族了，你居然还说不足为惧？
谁知道是丁建阳的阴谋，还是董卓故意试探？
万一，就是董卓故意放出消息试探呢？
王允也是没料到，袁隗竟然这等腐朽怯懦。
不过转头一想，他也就明白了。
袁隗向来为人圆滑，就算董卓更改天子也无妨，他四世三公的尊贵身份摆在那里。
纵然天子更改，但他袁隗依旧还会是汉室太傅，根本不会有变。
若与丁建阳里应外合，图谋诛董，还反倒可能会有危险。
这不是袁隗的行事风格。
可是现如今，董卓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此等大好时机，若再不抓住机会，与丁建阳合谋，袁隗这老滑头顺从董卓，的确能保住他太傅之位，但他王允及身后众世家大族，却只能是委曲求全。
一旦谁敢冒头反驳，必定会命丧黄泉。
不仅如此，他们肯定会和汉帝一样，彻底沦为董卓的傀儡。
眼见袁隗如此怯懦只顾自身，王允心知此事绝对不能发生。
这也是他们此次相聚齐来的主要目的。
若袁隗不从，那他们便逼着他从！
于是，王允也不再过多掩饰，当即蹙眉质问：“次阳莫不是早已暗中归董，欲背叛吾等汉室忠臣，与董贼一起，行张让那等乱贼之道？”
言语之中，甚至还带着十足的威胁，足以可见王允满腔怒火。
有世家大族见此，冷声跟道：“既然太傅执意如此，我等待会早朝便齐齐上言，太傅早已与丁建阳合谋暗中诛董！”
“次阳可知，李肃的首级，昨夜已悬于北邙？”
太仆杨彪再添一把火，“董贼那厮，连自家心腹都是说杀便杀，袁氏此时不搏更待何时？难不成，次阳还天真以为，汝现今犹能继续置身事外？”
“……”
见众人如此步步紧逼，一时间，袁隗的脑袋都徒大了好几圈。
他若不从，只怕袁氏的名声，将会从此一落千丈，受人鞭笞万世。
众人这是逼着他袁隗深陷泥潭险地，不得不跟之反董啊！
恰在此时，不远处有董卓麾下骑马前来传令：
“主公在省中设宴，邀诸位辰时三刻共商国事，望诸位千万不要自误，免得主公动怒！”
丢下这句话，那麾下便兀自驾马离去。
霎时，王允等人齐齐变色。
众人相互对视间，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然之色。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没了退路。
退，就是死路一条！
袁隗袖中五指悄然收拢，显然是被吓得心悸不已。
他又何尝不知，董卓宴无好宴？
今日之宴，董卓必是当众告知群臣，他欲更换天子之事，从此独掌朝权。
又经过了刚才那一出，他们百官聚于此的消息，也必会被董卓知晓。
袁隗知道，现今大势已不可逆。
今日，要么死，要么生！
望了眼渐亮的天色，沉默半晌，他最终不得不做出决定：“诸位，司空既要议政，那吾等便去议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