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因果茧房
苏白在第七次解剖课打盹时发现自己的右手正在融化。福尔马林池倒映出的不是医学生的白大褂,而是浑身插满青铜烛台的焦尸,那些本该浸泡在防腐液里的脏器标本此刻正在不锈钢托盘上蠕动,每颗心脏表面都浮现出微缩版的血锈剪刀图腾。黑板上的遗传学图谱渗出沥青状物质,染色体带纹扭曲成他三天前在骨城见过的阴司梵文,周淮安教授用手术刀轻敲讲台的声音像是敲击在某个巨大生物的头盖骨上,整个教室的空气突然凝固成胶质,张明远转动的圆珠笔尖在空气中划出带火星的莫比乌斯环,窗外的梧桐树叶片背面翻出密密麻麻的往生咒文,蝉鸣声被拉长成濒死者的哀嚎。他的喉咙被某种胶状物堵塞,呼吸间涌入鼻腔的尸臭中混杂着青铜锈味,指尖触碰到解剖刀柄时,金属表面突然浮现出自己七窍流血的倒影。
走廊的防火栓喷出透明丝线,像蛛网般缠绕住每个路过的学生脖颈。苏白踉跄着撞开教室后门,发现整条走廊的地砖缝隙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那些液体在墙面上蜿蜒成《推背图》第四十五象的谶语。一个女生正对着手机自拍,镜头里的她脖颈上缠绕的因果线突然收紧,皮肤下浮现出绞刑架的勒痕,而她本人仍在笑着调整滤镜,浑然不知自己的瞳孔已变成转动的线轴。医学院钟楼的指针在正午十二点骤然逆跳,齿轮咬合声化作千万只甲虫振翅的轰鸣,苏白的影子在剧烈震颤中分裂成十二个残像——最年幼的残像正被青铜巨手碾碎颅骨,最年长的残像则悬浮在云端,浑身毛孔喷涌着灰白色余烬,每一粒灰烬都是一段被焚烧的记忆。
梧桐大道尽头的裁缝铺橱窗里,塑料模特的眼球突然转向他。染血的婚纱下摆流淌着福尔马林液,模特手指上戴着苏白从未见过的婚戒,戒面刻着“1999.12.31”的日期。推门时风铃发出婴儿头骨碰撞的脆响,老裁缝的口罩下传出纺织机运转的嗡鸣声。柜台上的剪刀自行开合,刃口溅出的黑色碎片在空中拼凑出苏白父母车祸的监控画面。“客人要修补千禧年的断点,还是预订末日的婚期?”老人撕开衬衫,胸腔内齿轮咬合的肋骨间插着十二把血锈剪刀,最深处那柄沾着月光碎屑的剪刀正缓缓渗出尸油,“你奶奶寄存的东西,可是要付利息的。”
城市上空飘落透明蛛网时,环卫工李建国的扫帚柄长出神经突触。他眼睁睁看着左手掐住妻弟的喉咙,右手却握着美工刀疯狂切割根本不存在的丝线。疾控中心内,研究员王雯的防护服被变异毒株撕裂,新冠病毒的RNA链正与《阴司律》第七卷的咒文融合,显微镜下的毒株伸出纺织腺体,将宿主的记忆纺成裹尸布。苏白踹开医学院地下尸库的铁门,七十二具女尸悬浮在沸腾的量子流体中,她们的子宫改造成青铜纺锤,脐带连接着汉代织机的尸蜡电路板。中央的阴司纺车正将人类历史纺成囚衣,每一根丝线都串联着十万次生与死的循环。
当苏白将血锈剪刀刺入主纺轴时,时空纤维如活蛇般缠住他的脊椎。十万个平行时空的惨叫在耳膜上炸开,他看见自己在千禧夜被剪断脐带、在新冠病房化作灰烬、在骨城焚毁时被青铜巨手捏碎心脏。医学院钟楼的指针崩解成骨粉,梧桐大道的沥青逆流成九十年代的水泥地,而他掌心的剪刀纹身渗出血珠,每一滴都在地面凝成微型墓碑——那些墓碑上的名字,是他从未存在过的千万种人生。最后一根因果线断裂的瞬间,苏白在产房啼哭声中惊醒,窗外的霓虹灯牌闪烁着“2023”,但掌心残留的尸油味提醒他:这场纺织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