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我忘不掉
梧桐树影在落地窗上摇晃,难得的清闲日子。
银灰虹吸壶在酒精灯上吐出细密气泡,桑莞用镊子夹起氮化硅搅拌棒,深褐液体在锥形量杯里旋出斐波那契螺旋。
她的指尖摩挲着杯壁烫金花纹,浓缩咖啡注入骨瓷杯时,乳白奶泡突然坍缩成羽毛形状。
她解开发绳咬在齿间,望着杯面发怔,蒸汽在睫毛凝成细小水珠。
听到脚步声靠近,才注意到梁沐辰从楼上下来,眼神在她身上没离开过。
“要尝尝我煮的咖啡吗?”
其实他不喜欢喝咖啡,但还是接受了桑莞的好意。
他来时大衣掠过门框的风,卷起她垂在肩头的发丝。
两人并肩坐着,好一会儿都没话说。
“梁牧也还好吗?”
“调养了快一个月,昨天能下地走路了,他那个小女友一直陪着他。”
“也挺好的,不惹事的话就让他们过安稳日子吧!”
“你对他.....”
“别误会,是原主喜欢他。”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一阵沉默。
“那你呢?“他喉结滚动的节奏像卡壳的老式打字机,每个字都带着深沉,里面蕴含的情绪让人听了好像会陷进去一样。
“我想回家。”
桑莞简洁明了地说出了最遵从内心的想法,她不记得上次来这个世界的好多事情了,也许那时候是快乐的,可这次她总是头疼、做噩梦、不安,她很想逃避,想离开这个地方,如果能找到不再来这里的缘由是最好的。
“我......那年卡车撞过来时你把我推出护栏外侧的场景,我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忘不掉的何止那天车祸的种种,还有桑莞没能下地的那两年间他的心疼与内疚,以及这一次意外让他苦苦等待八年才盼回心爱之人......
高脚椅猛地转过来,他脖颈青筋在暮色中跳动:“我宁愿重伤的是自己!“
“你父母去世那天,“瓷白的大理石映出她骤然苍白的脸,“是依然她拽着我袖口说'阿辰不对劲'。”
他攥着扶手的指节泛白:“所以是她让你把我叫回来,,这才让我阴差阳错地错过了那场爆炸...“
“她比你想象中要更在意你,也比我更能察觉危险”她忽然起身,“我明白你的苦楚,可于情,我没办法对刚接触刚了解的人产生情愫;于理,我只是个......我不能由着自己的意愿去生活,这对原主不公平。”
“另外,我想,我们俩应该都搞错了一点,那场车祸本来是有可能避免的......”
她话还没说完,谢依然的喊声突然参杂进来:“菀莞!瞧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喵!”一团暖橘色影子突然跃上吧台,来到她身边,露出可爱的大眼看着她。
梁沐辰的皮鞋被轻轻踩了一下,那猫却径直跳进桑莞臂弯,爪尖勾出她衣服上的纽扣。
“抱歉,卖家跟我说小三花可乖了,我一路抱着,一点也没有挣脱的意思,怎么一到门口就突然兴奋起来了。“
谢依然渴得得紧,声音混着虹吸壶的咕嘟声传来,还不忘吐槽一句:“你怎么一点糖也不加啊?苦的要命了!”
小猫熟悉了桑莞后,又急着去了解别人
它慢慢靠近,试探性地爪子扒拉梁沐辰的领带,暗红丝质布料突然崩开。
他的喉结在阴影里剧烈滑动,猫却将毛茸茸的脑袋拱进他僵直的掌心。
谢依然看见他机械抚摸着猫耳,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你不是挺讨厌猫地吗?”
“几个月大了?”
桑莞看着可爱的小猫欢喜地紧,方才的阴霾慢慢消散了。
“6个月,“谢依然把猫项圈扭正,然后环顾了四周,发现无人,接着问,“就你俩在家吗?聊什么呢?”
她并没看见在正上方地二楼连接室外地小会客厅里坐着喝威士忌地顾裴司。
猫呼噜噜地响,翻身亮出肚皮,项圈内侧的荧光字迹显现——[万米]。
“依然,还记得八年前的那场车祸前,你给我打去了一通电话,我当时没接。”
当提及那段过往时,谢依然原本开心的面容瞬间僵住,双唇微微张开,却又迅速紧闭,仿佛有千言万语被生生咽了回去。
“好像有吧,我记不太清楚了。”
她地含糊其辞让桑莞内心的警钟敲醒,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谢依然对她有不坦白的时刻。
可谢依然实属冤枉,她怎么会不记得那通电话,那是她打去让他们逃生的电话,可她已经派人调查过了,当年跟梁桑车相撞的那个大卡车是故事集团下面一家分公司的运送钢材的车,而且结合她听到了父亲打电话的内容,还专门差人偷偷验了下卡车上的钢材,结果真的不合标准。
这也就意味着,顾家有人是故意借这场事故销毁不合检的钢材,并存在杀害梁沐辰和桑莞的目的。
要是她告诉了自己的这个发现,他们四个人还能不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都说不准了,好不容易盼来的团聚时刻,能再久一些就久一些吧,过段时间再说也许不迟吧!
不明白她为什么欺瞒自己,桑莞也不打算当面揭穿她,对着梁沐辰解释道:“换做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我那天的选择都一样,我的意思是,你们都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很庆幸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与你们相遇相知,当你们有人遇到困难时,愿意为你们竭尽全力提供我的全部能力,可也仅此而已。”
谢依然明白了他俩在聊什么了,心中释然又无奈,看着眼前男人受伤的表情,她也很不是滋味,只希望他能早日看开吧!
梁沐辰突然觉得自己这八年来的坚持很可笑,眼前的女人和八年前的是一个没错,可心境早已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也许,人和事物都再也回不去了。
“她想怎么选择是她的事情。”顾裴司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琴弦,他斜倚在玄关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下颚线愈发凌厉。
桑莞看见他左手拿着一个钛合金钢笔,边角似乎被火烧得焦黑,笔身刻着金色细闪的两个名字——顾裴司,桑莞。
他踱步到吧台这里,坐在了桑莞对面的丝绒椅上,指尖抚过试卷上烧焦的裂痕,那是母亲去世那场大火的印记。
玄关处的风铃叮咚作响,四人向门口看去,30秒后露出个白千屿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他抬起手心虚地向大家打招呼:“嗨!”
虽然面上不堪,可内心真的有爽到,听了快10分钟的墙角,发现这四人身上好像有不少瓜啊!
“你站那儿多久了?怎么喜欢偷听人墙角呢?”谢依然愤然!
“我只听了3分钟,真的!”
他做出个发誓的动作,眼神坚定的不想要,却在看到小三花快要碰到自己的时候大惊失色。
“啊啊啊啊啊!怎么有只猫啊?我最怕猫了!”
他马不停蹄地朝楼上跑去,可他越跑,万米好像就越激动,追着他不放,一人一猫把二楼搞得叮咚作响。
玻璃窗外的夕阳正将整片天空泼成融化的鎏金。霞光像液态的琥珀淌过梁沐辰的眉骨,在睫毛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却映不亮他眼底翻涌的暗云。
他胸前的口袋里还装着多年前桑莞送给他的银杏标本,叶片背面褪色的字迹依稀可辨当年少年们的笔迹;谢依然的香水味从走廊飘来,混合着梁沐辰身上经年不变的松木香,与记忆中的画室气息重叠。
顾裴司递来一杯威士忌,水晶杯在吧台上磕出清越的响。
梁沐辰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冰水流过舌尖的刹那,胸腔里翻涌着连自己都分不清的情绪——是对八年单恋即将落幕的怅然,还是对眼前人突然清晰的愧疚?
远处的晚霞正褪成浅灰,而谢依然已经转身去开灯,暖黄的灯光里,她的发丝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对着有些温柔地提醒:“喝完咖啡又喝酒,胃会不舒服的哦!”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突然意识到,或许真正该放下的,从来不是记忆里的白月光,而是那个执着于幻影的自己。
“别聊了你们,谁来把猫抓走啊!!”楼上的白千屿摊在扶手处十分委屈地说,身后的万米眼神放光,玩嗨了一般。
“你叫叫他的名字呗!叫万米,是菀莞的猫哦!”谢依然撅撅嘴,丝毫不在意少年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