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殿巷谋杀案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6章 目击者的会面

第二天一早,罗纳德·布雷顿手里拿着一份当天的《守望者》报,走进了报社,径直来到斯帕戈的办公室。他几乎是带着孩子般的热情,朝斯帕戈挥舞着报纸。

“我说!”他喊道,“这才是正确的做法,斯帕戈!我为你感到高兴。没错,就是这样——绝对没错!”

斯帕戈懒洋洋地翻着一堆交换来的报纸,打了个哈欠。

“什么做法?”他漫不经心地问。

“你写这篇报道的方式,”布雷顿说,“比那些千篇一律的谋杀案报道强了十万倍。这简直像——像一部小说!”

“只是新闻呈现的一种新方式而已,”斯帕戈说。他拿起一份《守望者》报,扫了一眼自己的报道——原本计划的两栏内容不知怎么变成了三栏。他带着挑剔的目光,审视着醒目的标题、死者的照片、中殿巷入口的线描图,以及那张灰色纸条的影印件。“是的——只是一种新方式,”他继续说道,“问题是——它能达到目的吗?”

“什么目的?”布雷顿问。

斯帕戈从一个凌乱的抽屉里摸出一盒香烟,推给来访者,自己也拿了一支,随后把椅子往后一仰,双脚搭在桌子上。

“目的?”他冷冷地说,“哦,目的就是最终找出凶手。”

“你是冲着这个来的?”

“我就是冲着这个——仅此而已。”

“而不是——单纯为了制造轰动新闻?”

“我是为了找出杀害约翰·马伯里的凶手,”斯帕戈一字一顿地说,“而且我一定会找到他。”

“好吧,目前看来似乎没什么线索,”布雷顿说,“我看不出什么。你呢?”

斯帕戈吐出一缕带着香味的烟雾。

“我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说,“我渴望得到更多消息。我想知道约翰·马伯里是谁。我想知道他从盎格鲁—东方酒店走出来时还活得好好的,到后来被发现死在中殿巷、颅骨被击碎,这段时间里他到底做了什么。我想知道他从哪儿弄到那张纸条的。最重要的是,布雷顿,我想知道他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年轻的律师,布雷顿点了点头。

“是的,”他说,“我承认这是个难题。但我觉得——”

“什么?”斯帕戈问。

“我觉得他可能是个手头有法律事务要处理,或者有相关计划的人,然后有人推荐他来找我,”布雷顿说。

斯帕戈笑了笑——带着一丝讽刺。

“说得不错!”他说,“可你昨天才接到你的第一份委托。得了吧,我的朋友,你的名声还没传遍整个法律界呢!再说了——潜在客户不都是通过大律师来找的吗?这不是严格的礼节吗?”

“你说得对——两句话都说到点子上了,”布雷顿好脾气地回答,“当然,我确实没什么名气,但我也见过不少案子,客户一开始就直接找大律师,然后让大律师推荐律师。也许有人想帮我一把,就把我的地址给了这个人。”

“有可能,”斯帕戈说,“但他不会半夜来找你咨询。布雷顿!——我越想越觉得这件事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服主编让我以这种方式报道这件事。我希望这张照片——虽然它拍的是一张死者的脸——还有这张纸条的影印件,能引出一些知情者,他们可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走进了房间。他是《守望者》报社大理石柱大厅里常见的跑腿小工,脸上带着一种“我有重要消息”的神情。

“我敢用一英镑赌一美分,我知道这是什么,”斯帕戈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事?”他问那个男孩。

信使走到桌前。

“斯帕戈先生,”他说,“楼下有个男人,说他想见见负责今天早上报纸上那起谋杀案报道的人。巴雷特先生让我来找您。”

“那人是谁?”斯帕戈问。

“他不肯说,先生,”男孩回答,“我给了他一张表格让他填,但他不肯写任何东西——说只想见见写这篇报道的人。”

“带他上来,”斯帕戈命令道。男孩离开后,他转向布雷顿,笑了笑。“我就知道迟早会有人找上门来,”他说,“所以我匆匆吃完早饭,十点就赶来了。那么,你愿意赌多少,赌这个家伙提供的信息有价值?”

“一分钱也不赌,”布雷顿回答,“他很可能是个怪人或者偏执狂,带着一些想公开的理论。”

不一会儿,信使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从外表和初步印象来看,这个人似乎印证了布雷顿的猜测。他显然是个乡下人,身材高大,体格松弛,是个中年男子,黄头发,蓝眼睛,穿着一身礼拜日才舍得穿的盛装——珍珠灰色的裤子和黑色外套,脖子上系着一条色彩斑斓的领带。他被《守望者》报社的富丽堂皇所震慑,跟着男孩进来时已经摘下了他那顶硬挺的圆顶礼帽。当他踏上斯帕戈办公室里厚实的地毯时,光秃秃的脑袋微微低垂,向两位年轻人点头致意。他的蓝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地环顾四周,打量着现代报社办公室的奢华陈设。

“您好,先生,”斯帕戈指了指一把舒适的椅子——这是《守望者》报社闻名的家具之一,“听说您想见我?”

来客再次低下了他那黄色的脑袋,坐在椅子边缘,把帽子放在地上,又捡起来,试图把它挂在膝盖上,然后天真而羞涩地看着斯帕戈。

“我想见的,先生,”他用一种乡下口音说道,“是贵报上写中殿巷谋杀案的那位先生。”

“您见到他了,”斯帕戈说,“我就是那个人。”

来客露出了一个宽厚的笑容。

“真的吗,先生?”他说,“写得真不错,读起来很有意思。那么,先生,您贵姓?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后,我总能更自在地跟他交谈。”

“我也是,”斯帕戈回答,“我叫斯帕戈——弗兰克·斯帕戈。您呢?”

“我叫韦伯斯特,先生——威廉·韦伯斯特。我在奥克郡戈斯伯顿的独木农场务农。我和我妻子,”韦伯斯特先生继续说道,再次微笑,并将笑容分给了两位听众,“目前正在伦敦度假。我们觉得这里非常宜人——天气和一切都很好。”

“那很好,”斯帕戈说,“那么——您想见我,是为了这起谋杀案吗,韦伯斯特先生?”

“是的,先生。我觉得我知道一些事情,可能对您写报道有帮助。您看,斯帕戈先生,事情是这样的——也许您会让我用自己的方式来讲。”

“这正是我想要的,”斯帕戈回答。

“好吧,当然,我也只能用我的方式讲,”韦伯斯特先生声明道。“您看,先生,今天早上我在等早餐的时候读了您的报纸——那些酒店里早餐上得可真晚——读完报道,看完图片后,我对妻子说:‘吃完早餐,我就要去报社告诉他们一些事情。’‘哦?’她说,‘我倒想知道,你有什么可说的?’她就是这么说的,斯帕戈先生。”

“韦伯斯特太太,”斯帕戈说,“是个讲究实际的人。那么,您有什么要说的?”

韦伯斯特先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帽子,又抬起头,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好吧,先生,”他继续说道,“昨晚,我妻子去了一个叫克拉彭的地方,和她的一个老朋友一起喝茶吃晚饭。她们想聊些女人的话题,所以我就没去。于是我想,不如去参观一下国会大厦。我的一个邻居告诉我,只要告诉门口的警察你想见自己的议员就行了。所以到了那里,我就说我想见我们的议员斯通伍德先生——您一定听说过他;他跟我很熟——他们放我进去了,我填了一张访客单,他们让我坐下等他们找到他。于是我坐在一个宏伟的大厅里,那里人来人往,还有许多精美的画作和雕像可以欣赏。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注意身边那些和我一样在等待的人。先生,我敢以我受洗的名义发誓,贵报上登的那位被谋杀的先生的照片——就坐在我旁边!今天早上我一看到那张照片就认出来了。”

斯帕戈一直在纸上胡乱涂鸦,这时突然抬头看向来访者。

“那是几点?”他问。

“大概在九点一刻到九点半之间,先生,”韦伯斯特先生回答,“可能是九点二十——也可能是九点二十五。”

“请继续,”斯帕戈说。

“好的,先生,我和这位已故的先生聊了几句。关于要等多久才能见到议员之类的话题。我提到我是第一次来这儿。‘我也是!’他说,‘我是出于好奇才进来的,’他说,然后他笑了,先生——笑得很奇怪。就在那之后,发生了我要告诉您的事情。”

“请讲,”斯帕戈命令道。

“好的,先生,有一位先生从我们坐的大厅那头走了过来——他个子很高,相貌英俊,留着灰白的胡子。他没戴帽子,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和资料,所以我猜他可能是某个议员。突然,我旁边的这位先生猛地跳了起来,发出一声惊呼,然后——”

斯帕戈抬起手,锐利的目光盯着来访者。

“现在,您非常确定您听到他喊了什么吗?”他问道,“完全确定吗?因为我看您正要告诉我们他到底喊了什么。”

“先生,我只说我有把握的事情,”韦伯斯特回答,“他跳起来时说的是‘天哪!’——他喊得很急促,然后他说了一个名字,我没太听清,但听起来像是‘丹尼斯沃斯’或者‘佩恩斯沃斯’之类的——反正是这类名字,或者非常接近。接着他冲到那位先生面前,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么——那位先生呢?”斯帕戈平静地问。

“嗯,他似乎很吃惊,先生。他跳了一下,然后盯着那个人看。接着他们握了手。然后,他们聊了几句,就一起走开了,边走边谈。当然,我再也没见过他们。但今天早上我看到您的报纸,还有那张照片时,我就对自己说:‘那就是我在国会大厦大厅里坐在旁边的那个人!’哦,先生,这绝对没错!”

“假设您看到那位灰白胡子的高个先生的照片,”斯帕戈提议道,“您能认出来吗?”

“毫无疑问,先生,”韦伯斯特先生回答,“我特别注意过他。”

斯帕戈站起身,走到一个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翻了几分钟。

“请过来一下,韦伯斯特先生,”他说。

农场主穿过房间走了过去。

“这里有一套本届国会议员的完整照片集,”斯帕戈说,“现在,请找出您看到的那位先生。慢慢来——一定要确认清楚。”

他让来访者翻看相册,自己则回到布雷顿身边。

“看!”他低声说,“越来越近了——离真相又近了一步,对吧?”

“离什么?”布雷顿问,“我不明白——”

农场主突然的一声惊呼打断了布雷顿的话。

“就是他,先生!”韦伯斯特先生说道,“就是这位先生——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两位年轻人走过去。农场主用粗短的手指指着一张照片,下面写着:斯蒂芬·艾尔莫尔,布鲁克明斯特区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