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鼎魂归墟
陆良是被腕间的灼痛惊醒的。
他睁开眼时，鲛纱帐外漏进的月光泛着诡异的青。掌心黏腻的触感让他一怔——暗红的血正从指缝渗出，浸透了锦被上绣着的陆氏家纹，一只浴火重生的玄鸟。
“少爷！“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跌进来的小丫鬟打翻了铜盆。她跪坐在脚踏上，颤抖的手想去碰陆良的伤口，却在触及那片血迹时猛地缩回：“我、我这就去请家主...“
“等等。“陆良扣住少女细瘦的手腕。混沌之眼在剧痛中悄然开启，透过小翠杏色襦裙下跳动的气脉，他看见一缕黑气正缠在她心口，像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记忆如潮水倒灌。三天前，这具身体的原主独闯后山禁地，只为寻一株能疏通母亲寒毒的赤焰草。彼时星坠如雨，他在断崖边捡到块青铜残片，却被九指鬼面的黑衣人逼落悬崖。
“我昏迷时，可有人来过？“陆良松开手，状似无意地抚过腕间胎记。那暗红的鼎纹正在发烫，与怀中某物共鸣震颤。
小翠绞着衣角后退半步：“只有天剑宗的暮长老来探过脉...“话音未落，窗外忽起鸦啼，惊落一树海棠。
陆良猛地掀开锦被。足踝处赫然印着青紫手印，纤长如女子，却多出一截指节。他赤脚踏上冰凉的石砖，在妆奁镜中看见自己苍白的脸——眉心的朱砂痣已化作暗金竖痕，似闭未闭的第三只眼。
“少爷不可下床！“小翠要来搀扶，却被陆良袖中滑落的物件惊住。
半块青铜残片沾着血迹，在月光下浮起细密的铭文。当啷一声，小翠腰间的辟邪玉珏突然炸裂，绿莹莹的碎片中映出陆良骤然收缩的瞳孔——
镜中的他长发无风自动，身后浮现出巨鼎虚影。鼎身裂纹斑驳，缺失的残片正与他手中之物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陆良低笑，混沌之眼穿透重重屋宇。后山方向，七颗血色星辰正坠向断崖，在夜空中拖曳出熟悉的轨迹。前世图书馆坠楼前最后一瞥，他在那本《灵墟异闻录》扉页见过的星图，此刻正在灵墟界的苍穹重现。
更漏指向子时，陆良抓起外袍翻出轩窗。小翠的惊呼被夜风撕碎，他踏着屋脊残雪奔向禁地，腕间鼎纹灼如烙铁。路过祠堂时，供桌上裂开的先祖牌位让他脚步一顿——“陆氏十七代家主明渊“几个金字正在渗血，牌位下压着半片龟甲，刻满与青铜残片同源的符文。
断崖下的雾比三日前更浓了。
陆良摩挲着青铜残片的缺口，那里还沾着原主坠崖时的血。当他把残片按向心口时，崖底突然传来轰鸣。碎石崩落处，九道锁链破土而出，尽头拴着的巨鼎虚影睁开猩红独目。
“鼎灵归位——“
苍老的声音震得陆良耳鼻溢血。混沌之眼不受控制地睁开，他看见千年前那场大战：青衣道人以身为祭，将巨鼎击碎成九块，残片裹着星火坠向九州。最后一块嵌入他眉心时，无数轮回的画面涌入脑海——每一世崖边，都有杏衣少女与鲛绡少年血溅当场。
“这次不会了。“陆良抹去唇边血迹，任由残片割破掌心。血珠滴落处，鼎纹胎记蔓延成完整的鼎形，崖底虚影发出满足的喟叹。
破空声骤起。
三支玄铁箭呈品字形钉入他足前三寸，箭尾翎羽泛着熟悉的冰蓝——正是母亲发间步摇的颜色。黑衣人从雾中走出，九指左手握着天剑宗制式长剑，面具下传来雌雄莫辨的笑声：“陆公子真是命大。“
陆良将残片攥得更紧。混沌之眼穿透面具，窥见对方额间冰晶状的魂印——与母亲暮成雪颈后的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昏迷时萦绕鼻尖的冷香，那根本不是药香，而是冰魄宗特有的凝魂香。
“母亲知道你来杀我么？“他故意踉跄后退，靴底暗红的朱焰砂簌簌落入深渊。这是炼制火系法器的至宝，唯东海火山深处可得。
黑衣人剑锋一顿。
就是现在！陆良纵身跃向巨鼎虚影。锁链应声而断，鼎中喷涌的混沌气将他吞没前，他听见小翠撕心裂肺的呼喊，看见追来的黑衣人九指结印——那手势，竟与父亲陆战天书房暗格中的密卷分毫不差。
黑暗中有星辰亮起。陆良睁开混沌之眼，看见自己漂浮在浩瀚星海之间，九块残片环绕成阵。当第一块残片融入眉心时，他听见天道崩塌的声音，还有一声极轻的叹息：
“这次，莫要再弄丢他们了...“
崖顶传来脚步声，陆良握紧手中新生的混沌剑。剑身映出他银光流转的瞳孔，也映出身后的鼎灵虚影——那分明是暮成雪年轻时的面容，额间却嵌着与黑衣人相同的冰晶魂印。
混沌剑斩碎晨雾时，陆良听见血脉崩裂的声音。
黑衣人面具应声而裂，露出暮成雪苍白的脸。剑锋在触及她眉心冰晶时骤然停滞，陆良的腕间鼎纹突现黑气——是母亲亲手缝制的护身符在反噬。
“风儿...“暮成雪指尖凝霜，却迟迟未落，“把残片给我。“
陆良踉跄后退，混沌之眼刺痛难当。他看见母亲灵台深处盘踞的冰魄虫，看见她心口被冰晶锁链贯穿的鼎灵碎片，更看见...自己三岁时误触禁地被种下的傀儡蛊。
“原来我始终是枚棋子。“他哑声笑道，混沌剑气震碎护身符。黑气化作小蛇欲钻入七窍，却被鼎纹吸食殆尽。
暮成雪终于结印，九指幻化出冰魄宗禁术·千棱镜。无数镜面折射着陆良的身影，每个镜像都呈现不同死状：被冻碎、被蛊噬、被...
“少爷当心！“
小翠的惊呼裹着血腥味。陆良回眸刹那，少女扑向最左侧的镜面，金线绣的帕子被冰棱洞穿。鲜血溅在混沌剑上，鼎纹突然暴走，将千棱镜阵撕开缺口。
“天剑宗的走狗！“暮成雪厉喝，冰锥直取小翠后心。陆良却先一步捏碎怀中残片，混沌气裹住二人坠向断崖。
失重感中，小翠腕间浮现金色符文——正是陆良前世在《灵墟异闻录》扉页涂鸦的安命咒。他猛地攥紧少女手腕：“你是谁？“
崖底传来鲸歌。滔天巨浪接住下坠的二人，浪尖立着鲛绡少年。他额间鳞片残缺，手中三叉戟指着陆良心口：“把海神之泪交出来！“
陆良的混沌剑突然鸣颤。在少年湛蓝的瞳孔深处，他看见自己前世跃入火山的身影，看见鲛人皇子剖出半颗妖丹，更看见...小翠跪在往生河边，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改写命簿。
“阿澜。“他脱口唤道，自己亦是一怔。
海浪骤然平息。鲛人少年怔怔地望着陆良眉心鼎纹，三叉戟哐当落地：“您...终于回来了？“
混沌剑突然脱手刺入海面。陆良跪在浪涛中呕出银血，发梢寸寸染霜。小翠腕间符文大亮，竟与阿澜的鲛绡共鸣成网，将暴走的混沌气笼在其中。
“每次都是这样...“阿澜割破掌心，鲛人血融入结界，“轮回千次也要逞强。“
陆良在剧痛中昏厥前，听见小翠带着哭腔的质问：“值得吗？为他逆天改命千万次...“
浪花吞没了回答。晨光刺破海雾时，陆良腕间鼎纹已蔓延至心口，而东方的海平线上，冰魄宗战船正扬起血色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