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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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星月明

建元三年春,沈玉渊翻过藏书阁的雕花窗时,腕间银铃惊醒了沉睡的墨香。我慌忙合拢案上《北疆堪舆图》,却被他擒住手腕,羊毫笔尖在宣纸拖出蜿蜒的墨痕。

“长君又在偷学兵法?”他指尖拂过我袖口金线,那里绣着沈夫人亲传的柔然双月纹。我抽回手去夺他腰间新制的螭纹玉带钩,却摸到暗格里凸起的机关——三棱状的金属触感,与父亲书房那枚柔然军符如出一辙。

暮色漫过琉璃瓦时,我们惯常坐在老槐树上眺望皇城。沈玉渊突然将鎏金臂钏套进我手腕,钏身九转连环扣着十八颗玉珠:“及笄贺礼。”他声音浸在渐起的晚钟里,“若遇危难,转第三颗青玉珠。”

说到我与沈玉渊之间的情分,得从永贞七年开始……永贞七年的夏蝉叫得格外凄厉,那时我蜷在沈府书房的紫檀橱柜里,透过雕花缝隙看着沈玉渊跪在青石板上。这个七岁的少年脊背挺得笔直,掌心戒尺留下的红痕比他腰间螭纹玉佩还要鲜艳。

“说!谁让你偷进暗阁的?”沈丞相的怒吼震得案头松烟墨都在颤。我死死咬住怀里的《柔然风物志》,羊皮封面还带着沈玉渊衣袖上的沉香——这是他今晨替我取风筝时,从他父亲密室梁椽间顺下来的,沈丞相听下人发现他偷进之后才勃然大怒。

当三更梆子响过第三声时,书房终于归于寂静。我抱着药箱翻窗时,裙裾勾碎了月光。沈玉渊跪坐在后园古槐下,正用断成两截的玉簪挑开掌心血泡。我夺过簪尖沾了药膏,他嘶着气笑:“叶大小姐下手比戒尺还狠。”

夜露浸透了我的绢袜,他忽然解下贴身戴的鎏银项圈。暗扣弹开的声响惊飞宿鸟,内层藏着张泛黄的羊皮,绘着十二连城地宫图。“昨日父亲与北疆来客密谈三个时辰,”他指尖点在西麓山脉,“这里藏着能让叶太师永世翻不了身的秘密。”我听后很惊讶,原来这里竟深藏有关我父亲的秘密。

我尚未看清那些蝌蚪状的柔然文字,远处传来杂沓脚步声。沈玉渊将我塞进假山孔隙,转身时玉佩缠上了我的珊瑚禁步。玄铁钥匙划过石壁的刺响中,我听见沈丞相阴冷的声音:“记住你流着谁的血。”

直到那年冬至宫宴,我们蹲在太液池畔砸冰钓鱼。沈玉渊突然将我的手按在冰面下,锦鲤掠过时,他腕间银铃在冰层折射出奇异光斑:“你看,像不像北疆祭坛的星轨图?”我呵着白气笑他痴,却不知他借着冰面倒影,正默记对岸使臣腰间晃动的青铜密钥。

永贞九年上元夜,我们差点在朱雀街市走散。

人群裹挟中,我攥着的糖画粘住了陌生人的狐裘——抬头竟是微服的楚瑄帝。沈玉渊从巷陌暗处冲出,生生用脊背挡住禁军抽来的马鞭。“家妹痴愚,惊扰贵人了。”他伏地的姿态像张拉满的弓,后颈赫然露出半枚火焰状胎记,之后我们一起经过未央街的十字路口回家。

使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夜沈府偏院的烛火亮到天明,我躲在月洞门外,听见瓷瓶碎裂的脆响。“你要记住!”沈丞相的咆哮混着血腥气,“叶家女是你棋盘上最关键的卒子!”

晨雾漫过花窗时,我闯进屋内。沈玉渊散着发蜷在榻上,中衣渗出暗红。他颤着手将染血的玉连环塞进我掌心:“把它熔了...铸成...”话未说完便昏过去。我后来才看懂,玉料里嵌着的金丝拼出个“遁”字。

最惊心的秘密就数藏在永贞十年春。

我顺着沈玉渊留下的杏花笺线索,在藏书阁找到《山河志》残卷。翻开“柔然”词条那页,夹着幅人像——画中女子与我眉眼七分相似,落款处却是三十年前的日期。泛黄纸页背面,沈玉渊幼时的字迹歪斜写着:“叶夫人棺椁,空。”

窗外惊雷炸响时,我摸到画轴底端的凸起。轻轻旋开,里面藏着半枚青铜虎符,与父亲书房暗格中的那枚,裂痕严丝合缝……

现在回想起来,沈玉渊帮了我不少,如此感情便更加深厚。

上巳节宫宴的燔柴香飘进重华门时,我撞见了命里的第一道劫。顾楚云正在擦拭玄铁弓,箭囊边缘露出半截绘着狼图腾的密函。我腕间臂钏忽然发烫,第三颗青玉珠自发转动,将密函图腾拓印在珠面内侧。

“叶姑娘对军械感兴趣?”顾楚云突然逼近,带着松烟墨气息的掌心覆住我手腕。臂钏机关咬合声被他指尖敲击的节奏掩盖,我这才发现他左手小指戴着与沈玉渊相同的螭纹银戒。

丝竹声里突现裂帛之音。顾燕云挥毫泼墨的《山河赋》溅上朱砂,他笑着斩断半幅绢帛:“残缺之美,恰似幽州缺了玉门关。”染血的狼毫抛入金盏,酒液竟浮出北疆十二城的倒影。

顾朝云在此时捧着药盏撞进我怀里,雪肤上朱砂痣在锁骨处若隐若现。“姐姐身上有沉香,”他鼻尖轻耸,“和我娘临终前枕边燃的一模一样。”药汁泼在臂钏上,第五颗白玉珠突然显出柔然文字。

之后,我告别顾燕云和顾朝云,而沈玉渊正在殿外焚烧信笺。我透过烟火看见他小指新添的刀伤,与顾楚云戒面凹痕完美契合。

更漏骤响,楚瑄帝的冕旒撞碎冰裂纹瓷瓶时,在太后赐下的九鸾金步摇刺入云鬓刹那,臂钏青玉珠突然炸裂,露出里面蜷缩的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