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修

医院的消毒水味渗入梦境，李怡又一次看见曹达华从钟楼坠落。

他猛然睁眼，窗外暴雨如注，雨点拍打玻璃的声音像无数手指在敲摩尔斯电码。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李怡转头，看到程峰翘着二郎腿坐在访客椅上，手里翻着一本案卷。

刑侦队长的黑眼圈深得像淤青，制服领口松散地敞着，露出锁骨上一道新鲜的抓痕。

“我睡了多久？“

李怡尝试坐起来，右肩的伤口立刻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三天。“

程峰合上案卷，“马克在拘留室自杀了，用藏在假牙里的氰化物。“

李怡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床单。

那个斯文败类就这么轻易逃脱了审判？曹达华用重伤换来的胜利，到头来只抓住一具尸体？

“方静呢？“

“全面配合调查，把任全推给马克。“

程峰从公文包抽出一沓照片，“我们在她家密室找到这些。“

照片上是方静与不同官员的合影，每张背面都标着数字和日期。

李怡立刻认出那些数字格式与案件中的“218403“如出一辙。

“贿赂记录？“

“更像是把柄收藏。“

程峰指着其中一张，“看这个。“

照片里的年轻警官正在接受方静递来的信封，警号清晰可见——是丁剑二十年前的编号。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护士推着药车进来。

程峰迅速收起照片，转而谈起天气。

等护士离开后，他才压低声音：“曹达华昏迷跟你说了什么？“

李怡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那张曹达华的金牙照片上。

“他让我小心...后面没听清。“

程峰的眼睛眯了起来：“你确定是'丁'而不是'定'？或者'顶'？“

“什么意思？“

“曹达华最后联系的人是我。“

程峰从手机调出一段录音。

嘈杂背景音中，曹达华气喘吁吁地说：“程队...顶层...档案...改过...“

录音戛然而止。

李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如果曹达华说的是“顶层“而非“丁“，那指向的可能是警局高层而非特指丁剑。

“丁剑这几天有什么异常？“

程峰耸耸肩：

“天天加班到凌晨，说要亲自整理案件报告上交省厅。“

他突然凑近，“昨晚我跟踪他到老城区的一个废弃工厂，他在那里待了两小时，出来时拿着个银色箱子。“

暴雨声中，李怡做了个决定：“我要出院。“

“医生说你至少需要——“

“现在。“

李怡扯掉手臂上的输液针头，血珠溅在白色床单上像一串省略号。

程峰盯着那串血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

“就知道拦不住你。“

他从衣柜里扔来一套便装，“穿这个，后门等我。“

半小时后，李怡坐进程峰的黑色吉普。

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成河，后视镜里，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站在医院门口，正对着手机急切地说着什么。

“先去哪？“程峰发动车子。

“曹达华家。“李怡系上安全带，“他说过在花盆底下藏了备份资料。“

程峰的手在方向盘上收紧：

“你不知道？曹达华的公寓昨天起火了，消防队说是电路老化。“

太巧了。

李怡的指甲陷入掌心。

所有线索都在被系统性地清除，就像有人拿着橡皮擦，一点一点抹去案件的真相。

车驶入雨幕深处。

李怡望向窗外，雨水模糊了城市轮廓，就像真相被层层掩盖。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向程峰：“你说丁剑这几天在整理案件报告？“

“嗯，锁在自己办公室，谁也不让碰。“

“我需要看一眼那份报告。“

程峰吹了声口哨：

“闯局长办公室？我喜欢。“

他变魔术般掏出一张门禁卡，“后勤处顺来的，但只有三分钟权限。“

警局大楼在雨中像座灰色堡垒。

程峰把车停在侧门，递给李怡一把伞：

“我去引开值班的，你从档案室电梯上七楼。遇到人就说是我让你来取案卷的。“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李怡反复回想整个案件。

马克的复仇，方静的勾结，失踪的女学生，还有那支出现在马克手中的、丁剑丢失的配枪...所有碎片都漂浮在记忆里，却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丁剑的办公室门锁着，但门缝下有光透出。

李怡刚把耳朵贴上门板，就听见里面传来“咔嗒“一声——是保险柜关闭的声音。

他迅速闪到转角处。

门开了，丁剑走出来，手里拿着那个程峰描述的银色箱子。

局长面色疲惫，西装皱得像抹布，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虎口处的旧伤——那是李怡第一次见他时就注意到的细节。

等电梯声消失，李怡用门禁卡刷开办公室。

丁剑的办公桌上整齐地摆着案件总结报告，首页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关键点。

李怡快速翻拍了几页，突然注意到垃圾桶里有一张被撕碎的照片。

他拼起碎片——是马克与一个穿警服的人的合影，拍摄于三年前。

警服胸前的编号被故意撕掉了，但那只搭在马克肩上的手，虎口处有一道独特的疤痕。

和丁剑的一模一样。

李怡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想起曹达华最后的警告，想起马克手中丁剑的配枪，想起那个银色箱子...所有线索突然连成一线。

手机突然震动，程峰发来短信：“快走！丁剑回来了！“

李怡刚把照片碎片塞进口袋，电梯“叮“的一声在七楼响起。

他闪身躲进隔壁会议室，透过百叶窗缝隙看到丁剑阴沉着脸走回办公室，手里已经没有那个银色箱子。

雨更大了。

李怡回到车上时浑身湿透，但口袋里的证据安然无恙。

程峰递来一条干毛巾：“找到什么了？“

“证明丁剑和马克早就认识的证据。“

李怡展示拼好的照片，“三年前他们就有联系。“

程峰的表情变得古怪：“这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三年前丁剑负责的正是马克未婚妻的'自杀案'。“

程峰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如果他们是同谋，那女孩的死就...“

李怡的手机突然响起。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段视频——林小雨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嘴巴被胶带封住，背景是某个废弃教室。

文字写着：“想知道真相？单独来老校区实验楼。告诉程峰，她就死。“

后视镜里，程峰正在接电话，表情逐渐凝重。

他挂断后转向李怡：

“技术科刚确认，马克自杀的监控录像被剪辑过。他不是咬毒自尽，是被人注射致死的。“

李怡的指尖发冷。

两个警告同时到来，太过巧合。

他悄悄将手机屏幕熄灭：“局里有急事？“

“嗯，丁剑召集专案组，说要揪出警局内鬼。“

程峰发动车子，“我送你回医院？“

“不了，在前面地铁口放我下。“

李怡故作平静，“得去拿点换洗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