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交易
子云推开院门时，青铜鼎里的黑水正在沸腾。
明明不能动弹的永寿子背对着他站在鼎前，七盏续命灯在地上摆成逆北斗阵，灯油里浮着血色丹药。
道门中人相信的七星续命灯，子云道长看着这续命灯，心里有些感悟。
他知道，师父已经做好最后准备了。
“其实为师一直都觉得自己死了，死在四百年前，当年不离开这里，是因为皇命在身。”
“后来不离开这里，是心有亏欠，那些亡灵，缠着为师，为师也只能继续在这里赎罪。”永寿子的道袍下黑气弥漫，正从鼎中吸取黑气。
“六十年前，天地剧变，浊气上升，这方世界与世隔绝，也就成了囚笼。”
“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报应。”
鼎中忽然探出黑气人脸，赫然是永寿子的形象，这鼎中的黑水，是永寿子六十年间，从那些镇民身体里提取出来的力量。
积少成多，才有了这一鼎。
永寿子转过身来：“徒儿，我观中典籍，你都熟读，这世界怪异，与你无关，但，这是命数。”
他突然露出脖颈：“胡忏借用那颗鬼槐，想要打破这个世界，可笑，从没见过，人能用自己的嘴巴咬掉自己的鼻子。”
“子云，你愿不愿意，助为师一臂之力。”
子云沉默着，他自然知道，师父所说的助他一臂之力其实就是为师父牺牲，他自然不愿意，但无可奈何。
子云心里很矛盾，沉思着开口：“愿意。”
“你如果不愿意，为师也不强求。”永寿子看出他心里矛盾。
“愿意。师父，你说过的，我都知道。”子云看着他开口说道。
下一刻子云道袍突然被黑气覆盖，他将自身那股诡异力量，凝结于额头，等待永寿子吸取。
从小，子云就喜欢看道观里的那些书。
虽说都是些志怪小说，讲的无非情情爱爱。
但，那些舒服的生活，子云却觉得像是天上的神仙日子。
几十年如一日的不眠不休。
也就是这么一个下场。
“子云，别怪师父。”永寿子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你是最好的孩子。”
永寿子的手放在子云的头上。子云只觉得一阵剧痛，无数记忆碎片炸开：四百年前无数人在师父眼前死去，六十年前横贯天地的一剑，以及十年前对着鬼新娘的一指。
“好徒儿。”永寿子脸上露出悲悯神色，无数黑气进入他的体内。“下辈子，我们一定能做个正常人。”
子云在化为飞灰前猛地攥住师父手腕，他碎裂的瞳孔里倒映着对死亡的恐惧。
永寿子吸取了这些力量，却迎来了力量的反噬，他控制不了这些力量，反而倒在地上，闭上眼睛。
失去了气息。
随后。
胡忏踏进永寿观时，檐角铜铃突然结满冰霜。
他嗅着空气里残留的血腥味，枣木拐杖划过满地纸钱，那些惨白的圆孔下是黑色泥土，看上去，像一个个人眼。
胡忏感受着周围的力量，以及那些青铜鼎：“老东西的力量紊乱了，竟然还想算计我。”
“还好我留了一手，在那小子身上加了一道阴气，不然还真不知道，这么好的时机。”
“现如今，那四个人在地宫里，只要我吸取了永寿子的力量，就能打那些外乡人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吸取他们的力量。”
“再吸取鬼新娘的力量，我就能离开这方世界。”胡忏破有些得意。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但也有人一口一口吃饭。
棺椁停在正殿中央，七盏油灯摆成续命阵。胡忏冷笑一声掀开棺盖，永寿子面容安详躺在其中，怀中抱着的正是他苦寻三十年的血丹——那拳头大小的暗红珠体。
“血丹。”胡忏看着那红色丹药，当年鬼新娘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没想到这血丹最后竟然便宜了我。”
此刻的胡忏无比得意。
“终于等到你了。”
棺椁内，永寿子尸身突然睁眼，他的速度很快，在胡忏动不得时，一指点在胡忏的眉心，一大团黑气涌进胡忏眉心。
胡忏笑容戛然而止。
此刻胡忏腰间铜铃炸开，他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力量涌进自己身体，但这力量已经超过了他身体的上限：“老东西，你这么帮那几个外乡人，是为什么？啊？”
“连自己徒弟都杀，还给自己老脸上贴金，老东西，你可真不要脸。”
棺中突然腾起黑雾，血丹表面裂开细纹。永寿子干枯的老脸上带着几分不屑：“胡忏，我要做什么，容不得你置喙。”
他看着这方天地：“几十年前我就想要毁了这个世界，不过当时我并没有这个能力，你不用多说什么。我让你死，你就乖乖等死就好。”
胡忏突然惨叫，左臂刺青如活蛇游走。他感受到超出自己身上都力量，在不断破坏自己的身体。
他这才惊觉永寿子这老东西隐藏的力量有多强大，就像是把化神修为给炼气，随随便便就能撑死几千个。
当初，如果墨尊不是把龙魂附着在沈砚体外，沈砚也早就被撑爆了几十次了。
“你该死了。”永寿子残躯突然爆发更强力量，三百年来积攒的力量，涌入他的体内。
血丹腾空而起，朝着远处飞去，飞进地宫之内。
胡忏暴喝一声震碎衣服，身上黑气涌动，想要对永寿子动手，不过他此时动不了：“老东西，你放我一马，我们这么多年交情。”
周围建筑应声炸裂，万千冤魂尖啸中，胡忏终于露出惊恐神色。
“你和你祖宗，你们胡家每一代人，都该死。”
道观轰然坍塌，胡忏踉跄着吐出一口黑血，他承受住了这股力量，不过也很凄惨，现在是个普通人都能杀死他。
烟尘中永寿子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随后身体一点一点的化为飞灰：
“就这样吧！”
地底传来锁链尽断的巨响，整座永寿峰开始下沉。胡忏看他一眼，转身向着山下逃了出去。
地宫穹顶簌簌落下尘灰，沈砚五指扣住青砖缝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身后于冰凝掐诀撑起的水幕结界泛起涟漪，杨镜辞短刀插进地面三寸，刀身嗡鸣不止。
“这震颤不对劲。”封云感应到上面一股强大的诡异力量波动，“上面在斗法吗这是？永寿子和谁？鬼新娘吗？”
沈砚摇摇头，不多时，震颤停止下来。
话音未落，香炉中腾起三尺青烟。永寿子的虚影在烟雾中凝实，他此时状态出奇的好，不过沈砚却知道，他应当是已经死了。
他抬手虚按，地宫的一旁都墙壁打开：“这里可直通永寿镇。永寿观已经毁了，诸位完全不用回去了。”
说着他招来一道红光：“这是血丹，四位可自行处理，不过这血丹内，暗含毒咒，在某些场合，可发挥不同的作用。”
这老头自说自话，完全没有让他们开口的意思，不过四人都能看出来，这老家伙，已经死了。
沈砚眯着眼睛：“看来这生意，我是非和你做不可了。”
永寿子闻言呵呵一笑：“看来是这样，四位贵客，胡忏已经被我重伤，几位现在去永寿镇，以逸待劳，易如反掌。”
沈砚摇摇头：“你为什么这么做？”
永寿子沉默道：“人者，顶天立地。虽然很多时间，我都不算个人，但这方天地完全隔绝之后，我想重新做个人。”
“胡忏的身体被我重创，不过永寿镇里，那颗鬼槐树，需要小心。”永寿子的声音带着虚弱。
“当年我就想要杀了他，不过那颗槐树护着胡家人，我也看不出那槐树的虚实。”
轰然巨响打断话语，地砖突然翻涌如浪。这地宫因为上面塌陷，现在已经有了塌陷的征兆。
“走吧。”封云看着沈砚开口说道：“这隧道就算有陷阱，我们目前也只能选择从这里离开。”
香炉突然剧烈震颤，永寿子眉心裂痕渗出黑血。沈砚点点头：“永寿子道长，我们的交易成功，你算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快...走...”虚影突然扭曲成漩涡，香炉炸开的碎片中传来沙哑嘶吼，“他在...血雾里...”
地宫四壁同时出现裂缝，他只看到永寿子消散前用口型说的最后一句话：“小心鬼新娘。”
沈砚摇摇头，转身冲着隧道离开。
一路顺利，沈砚边走边开口：“其实，这应该是个真的世界。”
三人沉默。
“如果每个诡异都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这些世界，为什么会这样出现。”
沈砚看着他们开口。
他不敢把墨尊的事情说出来，怕自己道心破碎，墨尊可是化神期。
他的世界都破碎沦为诡异，而最近的，他所知道的，只有九州世界，还在和诡异对抗。
仙域能够抵得过诡异吗？
“我不知道，我们的世界会不会这样，但我知道，小时候，老师第一句话，就是，修士，本身就是逆天而行。”
杨镜辞看着沈砚，认真的开口：“如果被未来的困难吓到，那还不如不去修仙。”
沈砚听着这话。
杨镜辞接着说道：“人生下来就是要死的，那他们会自己选择自杀吗？这样不是少走几十年弯路吗？”
这个丫头，很聪明，其实严格来说，杨镜辞虽然性格柔弱，但是柔中带刚，她比于冰凝这种冰山，要坚定的多。
整理一下心情，沈砚带着他们继续出发。
……
临海市。
青石板铺就的长巷浸在浓雾里，纪寒手中的游戏机发出幽幽蓝光。
他斜倚在老槐树下，银发垂落肩头，屏幕上跳动的像素块映得眉眼忽明忽暗。
拄拐杖的老者从雾中蹒跚而来，布鞋底擦着青苔发出细响。他笑着走进纪寒旁边：“后生仔，这大半夜的，还在这里打游戏，伤眼睛的。”
“没事，我还年轻，多打几把游戏瞎不了。”纪寒突然轻笑，拇指在游戏键钮上飞快滑动：“您老人家这么晚了，不也还给往生教当探子吗？是吧，也挺辛苦。”
拐杖当啷坠地发出声响。老者佝偻的脊背陡然挺直，浑浊眼珠泛起血红：“巡夜人，一起死吧。”
枯瘦五指暴涨三寸，指缝间窜出张血色符箓，随后巷子两侧砖墙突然浮现密密麻麻的咒文。
纪寒腕间银链叮当，游戏机在掌心翻转着化作青铜古镜。
镜面倒映出的老者竟是一具白骨，心口插着三根桃木钉。
“傀儡术，啧啧。”
他旋身避过飞射的符纸，镜光扫过墙垣，青砖上咒文如同活蛇般扭曲溃散：“往生教连死人都不放过？”
老者喉间发出非人嘶吼，七窍喷出黑雾。
纪寒咬破指尖在镜面一抹，古朴纹路骤然亮起星芒：“破！”
镜中射出流光穿透黑雾，老者浑身骨节爆响，胸口一阵震颤。雾气散尽时，只剩件空荡荡的灰布衫飘落在地。
游戏机恢复原状时，巷尾传来瓦片轻响。纪寒摩挲着镜面残留的灵力痕迹，像素屏上隐约显出张狰狞鬼面。
“追魂术么......”他对着暗处轻笑，银发掠过血渍未干的眼尾，“告诉你们那些长老圣女，别在继续为那个活死人教主奔走了。”
“季渊总长能打残他一次，就能打残他第二次。”
“这么多年的谋划，季渊总长一天就能打破，下次你们还得等十年，多不容易。”
说着，纪寒还扎心的补上一刀：“十年复活一次，然后再被总长打残，再忙活十年。”
“啧啧，让你们那位教主，好好的修养修养吧。”
纪寒笑的猖狂肆意，暗处里，往生教的探子，捏紧了拳头，想要对这位巡夜使动手。
但没有办法，他不能动手，这位巡夜使如果死了，就是对巡夜人挑衅，曾经妖族那些间谍谋杀了一位巡夜使。
季渊亲自进入妖域，斩了那一族的妖王首级，来祭奠死去的同袍。
季渊向来如此，他杀你可以，你杀他不行，光明正大的杀可以，用阴谋诡计不行。
巡夜人伤亡基本上都是任务，很少被人谋杀，当你够强，别人都会遵从你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