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潮汐信笺

蝉鸣撞进画室窗棂时，林夏正用橡皮擦去江屿素描本上的雨痕。少年趴在画架后熟睡，后颈的Echo纹身随着呼吸起伏，像是随时会振翅飞走的蝴蝶。

“别碰那里。“江屿突然出声，睫毛在晨光中抖落细碎的金粉。他抓住林夏悬在半空的手腕，拇指无意识摩挲她掌心的钢笔印痕，“会痒。“

林夏的耳尖瞬间烧起来。自从上个月在画室发现装着玻璃珠的铁盒，江屿身上某种冰冻的东西开始消融。此刻他凌乱的刘海扫过她手背，松节油的气息混着柑橘洗发水的味道，在七月的空气里酿成醉人的果酒。

“你哥...“她故意拖长尾音，满意地看到江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下周回国？“

铅笔尖在素描纸上折断。江屿起身时带翻颜料架，群青色的溪流在地板上蜿蜒成忧伤的河。他扯松领带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却不忘用身体挡住墙上那幅《仲夏夜之梦》——画中林秋裙摆的褶皱里，藏着江凛名字的缩写。

“文化祭的联合画展，“林夏将报名表拍在调色板上，“需要双人作品。“她指尖点着“搭档“栏的空格，樱花标本在腕间叮咚作响，“你总不会要和石膏像组队？“

江屿的耳骨银环突然折射出彩虹。他抓起炭笔在报名表涂鸦，转眼把林夏的名字框进樱花形状的爱心：“下午三点，第七棵樱花树。“说完把外套甩在肩上落荒而逃，衣摆扫落的速写纸上是无数个林夏的侧脸。

林夏蹲身捡画纸时，发现某张背面用铅笔写着：今天的林夏同学，睫毛上沾了栀子花粉。

蝉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文化祭当天，江屿失踪了。

林夏抱着画板在樱花巷等到日影西斜，手机里十七通未接来电像十七只沉默的鸽子。拆迁队的警戒线在暮色中飘摇，她踢着石子踩碎自己的影子，忽然被邮筒投信口闪烁的蓝光刺疼眼睛。

信封上的火漆印还是温的。林夏颤抖着撕开印有海浪纹路的信纸，江屿的字迹被雨水洇成起伏的潮汐：

「林夏同学，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正站在哥哥的毕业展上。那幅《回声》里藏着你姐姐最后的话，我花了三年才破译出密码——在第七次潮汐涨落的时刻，对着心口第二颗纽扣说爱，或许能唤醒沉睡的时光。」

信纸突然开始发烫，普鲁士蓝的字迹浮到空中，拼成海市蜃楼般的星图。林夏跟着光斑奔跑，帆布鞋踩过的地方绽开透明樱花。当她喘着气撞开美术馆侧门时，正看见江屿将匕首抵在画布上。

“别动！“江凛的声音从二楼坠落。他举着拆信刀步步逼近，镜片后的眼睛与江屿有七分相似，“那幅画是连接两个时空的...“

寒光闪过，画布应声撕裂。江屿在纷飞的亚麻布碎片中转身，瞳孔里漾着林夏从未见过的温柔：“我哥总说艺术是完美的谎言。“他伸手接住飘落的星尘，“但有些真心话，只能藏在裂缝里。“

林夏的银铃铛突然发出高频蜂鸣。裂缝中的画作渗出蓝色液体，渐渐凝聚成林秋的虚影。穿绿裙的少女哼着歌穿过展馆，将樱花标本别在江凛胸前，转身时泪珠坠地成星：“阿屿，要替我看看未来啊。“

江屿的匕首当啷落地。他踉跄着去够虚空中消散的光点，后背撞进林夏张开的怀抱。二十公分的温差透过衬衫灼烧皮肤，林夏听见他破碎的喘息：“那年文化祭...哥哥的纽扣...姐姐的...“

“我都知道。“林夏将他的脸按在肩窝，泪水浸透江屿后颈的纹身，“你藏在速写本里的秘密。“她摸出贴身携带的玻璃珠，里面蜷缩的纸条写着：今天林夏的橡皮滚到我脚边了，像只害羞的兔子。

警报声由远及近，江凛的身影消失在应急通道。江屿突然抓住林夏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第二颗纽扣在掌心跳动如鹿：“那天在画室柜子里，我真正想说的是...“

拆迁队的探照灯刺破夜空。在樱花巷湮灭的轰鸣声中，江屿的吻轻轻落在林夏颤抖的睫羽。普鲁士蓝的星尘在他们周身流转，将刹那的心跳封印成永恒的琥珀。

当瓦砾堆中升起新的美术馆时，林夏在奠基碑上发现双人画作的拓印。穿校服的少女与少年在樱花雨中共执画笔，颜料盘里调着比永恒更绚烂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