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一人
尔朱军一路飞也似地行军，到了此地。
虎牢关。
虎牢关西侧为嵩山余脉，山势陡峭，东侧是开阔的豫东平原，还有汜水河。
作为直面山东诸州的一道关卡，虎牢关自然并非其他七关可比。
此关城原本设有一镇，辖有守御甲兵二军，下编十八幢，一千七百余人。
看上去人不多，但这都是应急的。
必要时还随时可以从洛阳增派援兵补充，很快就可上万。
只不过之前中枢处于实际上的瘫痪状态，脑死亡了而已。
而在此外，还能从周边各处坞堡庄园征集人手，各家部曲以及一些军户中的辅兵也能补充进来。
再强征些当地民夫，凑出两三千人倒也不足为奇，加起来约莫能有五千人。
只不过，此时这征召才刚开始。
豫州各家势力都在观望形势，暂时没有援兵到来。
此时，背后的先锋都督尔朱兆就来了，但他不是来强攻的。
虎牢关本是为防御洛阳东面的敌人而设计建造的，设有大量马面楼等防御工事。
护城河体系完备，屯兵的要塞也都集中在关城的西面，而关城的东面便是洛阳城。
虎牢关对背后的洛阳本身并没有特别完善的防御设施。
因为不需要。
此处根本就没有骑兵展开的空间，虎牢的西边可是嵩山！
从西往东打是很难的，要把大军化为数股，沿着崎岖山谷攻击。
更别提他麾下的都是骑兵了，届时还要下马步战。
傻子才这样做。
他们主要在此处起到遮蔽守军的作用，不让他们出关增员，以等待后面的援兵。
他们本来不必大费周章的。
因为极少有军队会采用封锁八关的方式来闭锁整个洛阳周边的京畿区域。
这种军事行动几乎从未见诸史册。
毕竟，一旦有外军兵临洛阳城外，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洛阳是一座人口数十万、位居天地之中的首善之地。
也因此，城内人心复杂叵测，内部矛盾冲突不断。
此时若城外出现敌军，有人做出开门揖盗的行为几乎是必然的。
人性使然而已。
而人作为社会的基本组成部分。
所有以此而形成的组织，其架构逻辑都是相通。
只要人心不变，在类似局势下，人的行为就会遵循相似轨迹。
洛阳城高池深，但守洛阳关键在于守八关和黄河渡口。
当大军兵临城下，实际上就已经很难守住了。
人心没了。
当然，这里说的是洛阳城。
而非彼世，作为战略要塞、孤悬于河洛之间。
抵御西魏北周几十年攻击的金墉城。
金墉城的存在时间甚至比东魏加北齐还长。
神武帝高欢剥离了洛阳的政治，经济，文化，宗教属性。
而，转而留下一金墉，所以全得这八关之中的地势。
将其军事属性发挥到极致。
直到北齐灭亡。
金墉依然在。
其才伟哉！
而在漫长岁月里，金墉城多次成为东西对峙时河洛间的突出部。
大量杀伤外围敌军，堪称天底下最坚固的那一类城。
而洛阳城城高池深，看似有几十万人、众多兵马甲兵。
实则是天底下最虚弱、最不设防的城市。
反差如此之大，固然有其地形等难以防守的原因。
但人心因素也占据了重要地位。
城小，则人心收束。
所以说，守洛阳实际上是守洛阳周边的京畿区域，包括八关在内。
守的不是洛阳，不是京畿，不是地势。
守的是人心。
一旦八关失守，守洛阳也就失去了意义。
当年在东汉，作为雒阳（后汉承火德而改名）的屏障广成关被攻破后。
董卓立刻裹挟雒阳民众西迁。
他久历戎行，更懂人心，对这一点看得十分透彻。
有时候退一步，敌人内部人心自然就散了。
若不退，以当时雒阳城内的人心，恐怕他早就要死于兵变了。
.......
但尔朱大军还是要不辞劳苦地闭锁八关。
这一切都因为一个人。
崔氏，而讳‘祎’者。
如果不是崔祎力挽狂澜，在绝境中做出一系列惊人之举。
如今的洛阳城门恐怕早已为远道而来的胡人兵马洞开，沦为其马蹄下的尘土。
公卿百官，皆做浮骸。
他完成了一件在中古朝代理论上几乎不可能的事。
在人心如此叵测之地，面对肘腋之间众多敌人。
竟能将人心收束、团结起来。
这使得尔朱军不得不从四面八方对洛阳进行全面封锁。
这几乎等同于彼世的民国，作为近现代民族国家抵御外寇入侵时一般。
那也是五千余年来，第一次洛阳八关全部失陷，最终洛阳才沦陷的。
在以往三千年的岁月里，根本无需如此大费此周章。
但，此世的这讳祎之人，就是给它做到了。
但正因为崔祎创造的奇迹。
才迫使尔朱军将养蛊也似地带出来的精锐镇军，来到洛阳前而不能下，且做出这样亘古未闻的举措。
不唯独先锋都督尔朱兆，北路兵马也是。
北路由尔朱天光，率领慕容绍宗、贺拔胜各部人们。
他们一直受阻于邙山中大大小小的关隘坞堡，在北路进展缓慢，没取得多少实质性突破。
这其实也在尔朱军诸多将领的预料之中，看看地势便知，大军在邙山根本无法展开。
既然无法展开，就只能派一两百人的小股步兵，沿着山谷仰攻。
山头上的守军占据地利，在开阔位置和城防要点布置了滚木落石等防御设施。
这一两百人的步兵还要承受大量远程投射武器的攻击。
而驻军防守十分困难、看似高大坚固却面积庞大的洛阳城，尔朱军都不愿强攻。
更不可能把宝贵的野战机动兵力浪费在这种强攻意义不大的地方。
慕容绍宗领各部，组织了几波试探性攻击，损失了不到六十余人。
于是贺拔胜眼睛都快红了，两员大将就差点这样厮打在一处。
一用雕弓，一用马鞭。
不同胡族，同一语系。
这是攻坚！死的可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都是勇士。
是平时可以当做三五百人的胆用的！
有他们先冲，余下的才敢跟着！
进而带动全军齐出。
是平时如待‘士’一般好酒好肉养着的，怎能野犬似地埋骨在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