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真是个天才
西奥多得感谢游艇上那位“同行评审”，他因此看清楚了行研报告被拒稿的内在矛盾。
互联网会拆除街头巷尾的电话亭、拆除实体商店，但它并非是拆迁队，而是一场变革。
固有利益阶层本能反对，特别传统传媒出版行业，注定被变革又掌握现今公众话语权。
西奥多吹捧互联网，就注定承担无处不在的阻力，既然如此那便收购一家报社当做出声筒好了。
酒会当天晚上他和两位编辑畅谈许久，转天通过大摩的关系，正面跟《独立报》搭上关系。
这家报社的母公司【独立报业】位于爱尔兰，同时在伦敦和爱尔兰股市双重上市，目前市值大概在10亿美元左右。
老板奥莱利年轻时是橄榄球运动员，退役后转行进入商界，创造了这家拥有六份中型报纸的报业集团。
近些年随着曼德拉被放出来，他跟风跑去投资南非地区，报纸、赌场乱七八糟亏了不少钱。
《独立报》属于集团旗下核心资产之一，由他的儿子亲自打理。
“西奥多侯爵，欢迎您的到来，恕我没有提前准备有些仓促。”
加文·奥莱利，看面相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打扮颇为低调稳重站在报社门口迎接，言谈举止很客气。
其实是西奥多来的匆忙，前一晚经大摩牵线约时间，第二天上午登门造访，多少沾点急切。
所以没大张旗鼓只有安娜随行，这位伊莎贝拉的老同学，已经正式入职冷泉资本。
需要强调，冷泉资本法务专员，而非西奥多的秘书……
“我昨晚参加游艇酒会，恰好听说《独立报》注册了互联网域名。我最近研究互联网行业发展趋势，对这方面很感兴趣，所以特地来访。”
西奥多拍了拍肩膀上的帆布双肩包。
加文只是笑笑权当真的听，前几天他带队去大摩商谈独立报资产评估，会议结束后亲耳听闻侯爵阁下讽刺暴发户一事。
此人所作所为绝不是位好对付的，今天背着书包打扮成学生模样，可见很渴望得到《独立报》。
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之为诚意，至少愿意花心思释放友善态度。
“没错，我们是一家年轻的报纸，从八十年代至今始终追求多元化报道媒介。”
加文略作停顿，犹豫着透露道：“事实上集团母公司正在考虑向我们进行大额注资，用于报道媒介的技术升级。”
“相信要不了多久，您就可以看到独立报焕然一新。”
他自信满满笑口常开，西奥多一时间愣了愣。
虽然奥莱利家族对整个独立报业集团拥有33%股权，达到实控比例，但这是一家上市公司啊，还上市了两次！
最近金融机构持股方和散户股东代表，正逮住加文他爹狂喷吐沫星，坚决要求砍掉乱七八糟的亏损业务。
其中就包括独立报尚未推出的线上网站，与其尝试这种亏赚难测的转型业务，不如先他妈把黑白报纸换成彩色版面吧。
简而言之，独立报业确实打算向独立报大额注资，因为老奥莱利扛不住股东压力，硬着头皮升级印刷生产线。
那么加文话里话外欲盖弥彰，暗示我们即将推出网站媒体是几个意思？
觉得我来之前没做过调查，还是他透露的才是真实信息：独立报注资上线网站，升级生产线、挂牌出售都是烟雾弹……
西奥多陷入沉思，深深怀疑自己今天着装是不是用力过猛，被双肩包拉低了智商。
走进报社参观公共办公区，加文热情洋溢介绍，东一句我们未来前景光明，西一句过往杰出成绩。
好像他之前带队去大摩评估独立报资产，不是要挂牌出售，恰恰相反是为了拆分独立上市！
“嘿，小心。”
安娜忽然出言提醒，伸手拉了西奥多一把，他回过神身体后仰躲闪，大纸箱擦肩而过。
两位员工各自怀捧大纸箱，视若无睹丧着张脸，大摇大摆往外走。
“看着点，不要撞到人。”
加文吩咐一句没能得到回应，语气遗憾感慨：“他们辞职了。”
“你知道的，公司技术升级伴随着变化，有些老员工感到不适，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他自话自说脸上笑容略显勉强。
西奥多点点头：“换个角度想，技术要升级迭代，编辑团队自然也要优化。”
“什么？”加文没听懂名词。
“优化，程序员用这个词语形容代码程序不断变好的过程。”
“我喜欢这个词，没错，优化，我们的编辑团队也要优化！”加文瞬间上头赞叹不已。
要是早知道这么好听的词语和解释，他前几天跟工会进行裁员谈判时何必胆战心惊，专门雇佣安保公司技术专家检查谈判现场录音设备。
这些编辑记者们平时吵着报道自由、媒体正义，事情发生在自身可就不讲理想了，什么鬼话都敢捏造生怕舆论不够极端！
裁员减少开支，提升印刷生产线花钱，一负一正两项经营管理考题充满技术难度，决定着未来能否接老爸的班掌管集团。
加文为此动力十足，如果再能从年轻侯爵手里拿到一笔投资，这份答卷就完美了。
“伊恩，快来，这位是西奥多侯爵，他很欣赏我们的线上网站计划，专程来参观。”
回到办公室，加文吩咐秘书泡红茶间歇，抄起座机电话喊来主编。
主编伊恩发际线略高，身上套着老气的牛仔夹克，袖口处磨损泛白。打过招呼后，便斜坐在长条沙发一侧，手捧茶杯目光游离。
西奥多一心二用，边观察伊恩，边欣赏加文侃侃而谈的独角戏。
“当我们说到这些小铅块，三位，你们不妨猜猜看我们会多久淘汰它？”
“不是明年，不是今年，就在三个月后！”
“我们正在训练记者用电子邮箱传稿。对，就是那种不用邮票也能寄信的黑科技！下个月连排版都能在电脑上‘拖拽’！”
加文手里拿着传稿用的铅印字块，比划鼠标拖拽动作。
全程保持透明状态的安娜不自禁看向西奥多，冷泉资本目前办公信息交流大多以电邮为主，每位员工都在凌晨时分，收到过老板从牛津发来的邮件。
而老板本人，昨晚刚给大家展示过半小时处理十份邮件的超级办公效率，阅读一份万字研报仅用时五分钟……
安娜此刻看到加文卖弄电子邮件排版拖拽功能，有种看猴子给人类表演刀叉使用技巧的滑稽感，脑子痒痒的，要开灵智了。
“咳，加文先生，我听说你们最近在寻求交易？”
西奥多端起骨瓷杯喝了口奶茶，终于做出判断，也许他想太多了。
没那么复杂，面前这位富二代单纯是草包，媚眼抛给瞎子看不如直接点。
“emm……我得说您的消息很灵通，我们正在考虑寻求一笔外部投资。资金无所谓，我们看重投资人能为我们带来什么隐性价值。”加文装腔作势。
西奥多挑了下眉毛：“所以你们需要引入多少融资，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份意向报价。”
“独立报愿意让渡15%——25%股份，但估值报价真的不重要，我们希望能够引入专业投资人。”
加文想说最多让渡15%股权，看到西奥多表情认真，话到嘴边提高10%股份。
二十岁侯爵杀死了巴林银行，谁都知道他从中大赚一笔，但那又如何呢？
独立报业可是市值10亿美元的传媒巨头，二十八岁的商业帝国未来掌门人，同样能做大手笔生意！
加文坐回办公桌前收敛表情，模仿着父亲的样子，身体前倾双手拄着办公桌十指交握制造压迫感，好整以暇准备倾听估值报价。
“恕我直言，我从伦敦投行圈听到的信息是：独立报业要将《独立报》挂牌出售。”西奥多难以理解面前这个货到底想要什么。
“不，我们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
加文矢口否认，情不自禁抬高语调：“是谁对您这样讲的？”
“……”
“抱歉，西奥多侯爵，我的意思是独立报是独立报业集团核心资产。假如有人传言说我们打算把独立报摆上货架，很可能别有用心，制造利空打击集团股价……当然，我不是在说您。”
“整个伦敦投行业都在讨论这件事。”西奥多建议道，：“我觉得您该总结一下，您过去一段时间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
加文神情微滞，难道是因为分别请摩根和高盛评估资产时，为了刺激他们尽心尽力寻找投资方，故意没说明融资额度上限，这些投行就自由发挥胡乱加码了！
西奥多眼看草包脸色逐渐变幻莫测，心里居然毫无火气，全都是无力感。
要么聪明要么蠢，唯独自作聪明的家伙非常难以对付，智商表现忽上忽下谁，根本猜不到他下一秒想什么。
“好吧，这其中可能存在误会。但我必须得说，即便25%股份也是一笔不小的交易规模。”
加文手握成拳抵住下巴郑重提醒，留了个心眼故意没主动说出报价。
按照摩根和高盛给出的资产评估报告，独立报25%股份至少值500万镑，先听听年轻侯爵怎么说。
西奥多什么都不想说，51%股份是底线，如果不能实控，这笔交易毫无意义。
虎头蛇尾无果而终，加文站在窗边目送深翠色戴姆勒君主驶离，暴怒的像头狮子来回踱步。
“伊恩，看到了吧？伦敦金融城那些该死的强盗鼻子很灵，闻到味就要扑上来，他居然敢想全盘吞下独立报！”
“警惕，我们必须得提高警惕，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转型困难，短期经营亏损。”
“你必须得站在我这边，帮我搞定那些被裁掉的员工，我会尽全力说服董事会追加投资，正常推进网站业务。你刚刚听到了，他很看好互联网。只要上线网站转型成功，就能避免更多员工被裁掉……”
“他想操控媒体口径！”伊恩厌倦的站起身。
“CEO先生，您还记得他是怎么吃掉巴林银行的吗，一份做空报告。”
“他压根不是为了互联网，他迫切希望获取一家媒体，帮他冲锋陷阵撕咬做空目标！”
也许，这个月被裁掉的15%员工是幸运的，再也不用忍受脑残富二代的自以为是。
伊恩摆摆手扬长而去，身后传来砸东西泄愤声音，他头也不回的帮忙关上办公室门。
帆布双肩包，铅灰色素净衬衫，灯芯绒阔腿休闲裤，外加一双德训鞋……
西奥多侯爵一身着装貌似真心支持环保事业，并非那种在名流晚宴身穿奢侈动物皮质服装，讲着我们要热爱环境的无耻之徒。
而且看起来最起码情绪稳定，不会像小孩子似的发脾气。
伊恩心中意兴阑珊勾勒出西奥多的形象，自嘲苦笑一声，相较而言，他宁愿给强盗干活。
…………
“扩大范围，这周五之前，我要知道所有具备收购可行性的报纸。”
西奥多回到冷泉资本办公室，向安娜和罗伊二人下达指令。
做空巴林银行总计获利5000万英镑，做空英镑计划配置3000万，剩下接近2000万现金，弹药火力足够覆盖英格兰境内全部中型报社。
价值过亿的大报社，只要够赚头，也能撬动杠杆搞一搞。
并购之所以被称为金融业皇冠上的明珠，就在于它的交易复杂程度，总能成就蛇吞象奇迹。
“艾琳，我需要一份传媒行业研究报告，告诉我默多克接下来的潜在收购目标，周五之前。”
西奥多走到公共办公区一角，抬手敲了敲工位旁边立着的【修道院数字组】木牌子。
默多克想买的东西，大概率是好东西。
八月份网景上市，留给他预言造势的时间不长不短，实在逼急了，赫尔侯爵未尝不可拔剑，让澳洲佬滚出英格兰。
“感谢您的敲门。”
艾琳转身举起手中资料示意：“可我这周真的工作繁忙，您打算额外给我些激励吗，比如建设性的数据收集渠道。”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西奥多俯身凑上前仔细查看。
“民诉报告，大报社通常会在乡镇小城设置信息采集点，统计当地居民动态诉求。”
艾琳施施然解释道：“这些信息涵盖政治、经济、文化，具备很高价值，我们的巴黎博士说他想用这些信息做个模型。”
“所以你为什么采用《独立报》的民诉信息？”
“泰晤士报和卫报的政治立场倾向性太强了，他们的民诉信息一定程度上会“说谎”。综合受众群基数和身份立场，独立报是最优选择。”
“艾琳，你真是个天才！”西奥多笑了起来。
艾琳心安理得收下赞美：“我始终这样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