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瞳渊
【盲舟】
铁匠炉在海浪中颠簸，炉膛的火焰被咸腥的风撕成碎片。凌雪的指尖划过林烬的脊背，青铜化的皮肤下，星沙正沿着脊椎裂痕渗入骨髓。她的右眼尚存一丝琥珀色，倒映着海底诡谲的荧光——成群的青铜胎儿蜷缩在珊瑚丛中，脐带如蛛网般纠缠，随暗流漂向北方。那些胎儿的面容与林烬幼年时一模一样，闭着眼，嘴角却挂着瘆人的笑。
“咸味…淡了…”凌雪的喉咙发出金属摩擦声，左眼瞳孔裂成齿轮状，“苍渊之眼在吞噬五感…我们只剩十七里……”
林烬空洞的眼窝里，一株嫩芽挣破血肉。那是纯净混沌胚胎萌发的新瞳，芽尖触及海风的刹那，视野轰然炸开——千里外的海平线上，初代幽璃的银瞳嵌在巨树残骸中，瞳孔深处伸出十二只非人手臂，正将支离破碎的城池、崩裂的山脉、甚至整片星云残片塞入黑洞。手臂的关节处生满复眼，每一只都映着林烬不同时间线的死亡瞬间：被根须绞杀、遭凌雪背刺、在熔炉中化为灰烬……
“抓紧！”林烬猛然扳动炉内锈蚀的机关。铁匠炉发出哀鸣，解体成万千鳞甲覆住二人身躯。下一秒，海浪凝成青铜巨齿，将原处空间嚼碎成虚无的裂痕。
【骸桥】
渡过雷暴区后，一座骸骨堆砌的桥浮现。桥面铺满尸体，每一具都是林烬——少年版的他心口插着陌刀，青年版的他被根须贯穿，甚至有个鹤发鸡皮的老者尸体，手中紧攥着凌雪破碎的发簪。
幼年灵体从一具焦尸中坐起，掌心托着阿羽的钥匙碎片，笑容甜如毒鸩：“父亲在瞳里备了宴席…他说要亲眼看着你们…成为养料。”
凌雪的青铜左眼突然暴凸，银痕如锁链绞住幼烬脖颈：“钥匙是饵…他在骗你！”她的声音像是砂纸打磨青铜，每吐一字，唇角便崩落一片锈屑。
桥面轰然塌陷。三人坠入深渊，下方是沸腾的记忆熔池——猩红的浆液中翻滚着亿万画面：七岁的林烬在暴雨中埋葬养父；凌雪将风灵玉珏刺入自己心口；某个时间线里，阿羽的灵体在母树根系中化为星沙……
熔池中央，养父与初代幽璃的克隆体背靠背缝合，青铜根须贯穿他们的太阳穴。养父的胸腔裸露，心脏由十二颗混沌之核拼成，每颗核内都囚禁着一个林烬的灵体。那些灵体在核中捶打壁障，无声嘶吼，每一次撞击都让黑洞膨胀一分。
“欢迎回家。”养父的声带摩擦着根须，胸腔内的心脏发出共鸣，“现在…把胚胎种进来……”
【弑父】
幼烬的纯净核开始震颤，林烬的新瞳骤然收缩——他看见记忆熔池深处，养父年轻时跪在青铜密室。初代幽璃的克隆体悬浮在血池中，银发缠住婴儿的襁褓：“你确定要这么做？一旦植入混沌胚胎，他就再也不是人……”
养父将匕首刺入自己左眼，血珠滴入婴儿眉心：“他是唯一的容器…外域的污染需要同等量级的混沌对冲……”
血池翻涌，浮现出禁忌实验的全貌：克隆体被根须刺穿脊柱，抽取髓液注入林烬体内；养父剜出心脏，将苍渊的青铜核心替换其中；无数平行世界的林烬被拖入熔炉，炼成胚胎的养料……
林烬的视野被撕裂，无数平行世界的惨状涌入——
-某个世界，凌雪为阻止母树觉醒，将风灵玉珏插入太阳穴，头颅在风暴中炸成血雾；
-另一个世界，阿羽的灵体被炼成钥匙，每一世都重复着被林烬斩杀的命运；
-最黑暗的一条时间线里，青石村化作饲育场，村民的皮囊下爬满青铜幼虫，啃食着林烬的四肢……
“他吃了所有世界的你…”凌雪的青铜枝桠刺入林烬脊背，声音支离破碎，“要净化的不是苍渊…是‘林烬’这个概念本身……”
养父突然撕裂胸膛，心脏喷出亿万青铜丝，如毒蛇缠向三人。林烬以胚胎为刃斩断丝线，却被幼烬从背后贯穿——纯净核与污染核融合的刹那，记忆熔池掀起狂潮！
黑洞开始逆旋，维度坍缩的奇观在瞳内炸裂——
星辰碎片如琉璃般迸溅，时空被撕成飘摇的绸缎。青铜巨树在逆流中崩解，根系间坠落的城市残骸重新拼合，崩塌的楼宇逆着重力生长，战死的士兵从血泊中爬起，子弹退回枪膛。凌雪半身化作青铜，右眼却突然清明：“林烬…门要开了！”
【终局之宴】
凌雪的听觉最先消失。海浪声、根须摩擦声、甚至自己的心跳都沉入虚无。接着是触觉——她感觉不到林烬手掌的温度，青铜化的皮肤正吞噬痛楚。最后是味觉，除了血锈般的“咸”，连记忆中的桂花酿都成了空白。
“咸的…眼泪是咸的……”她呢喃着，用最后一丝人性驱动右眼流泪。泪珠坠入记忆熔池，竟在虚空中绽出牡丹——那是她为林烬挡刀时的喜服花色。
十二邪神的手臂冲破门扉，青铜指尖抓向林烬。凌雪彻底僵化的身躯挡在前方，银痕裂为门栓：“走！”
林烬捏碎胚胎，混沌之力凝成双瞳。左眼映出养父被根须吞噬的过去——那个雨夜，养父将婴儿交给克隆体时，眼角有泪滑落；右眼照见凌雪的未来——她在门扉彼端化为青铜雕像，掌心托着未送出的婚书。
“宴席该散了。”他徒手插入颅骨，扯出养父埋藏的青铜枝桠。枝桠刺入初代幽璃银瞳的刹那，黑洞逆旋成白洞，强光吞没万物……
【灰烬新生】
青石村在晨曦中苏醒，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界碑旁的老槐树抽出新芽，树洞内蜷缩着婴孩，胸口嵌着半枚纯净混沌核。浪涛送来凌雪的青铜左眼，瞳孔深处闪着星芒，倒映出十二道虚影——它们徘徊在海平线上，手腕刻着养父的刺青。
潮声中，隐约传来凌雪最后的低语：“别忘了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