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耻莫大焉
半柱香后。
贾琛提笔的动作方才稍稍止住，待简单检阅一遍之后，他便是放下笔，将那张案前的宣纸轻轻拿起，走到了房间内方羽等人的面前。
他随即将宣纸轻轻递到面前方羽的手中，微微一笑道：“可否劳烦方兄替我走一趟?顺带也帮在下带一句话。”
方羽见状微怔，随即便是对着其人忙道一句：“贾兄客气了，敢问要带什么话？”
“便请方兄……”
…
下方。
自那草包贾蔷狼狈遁走，招致了好一片嘲笑声过后，场间众人便暂且放下了先前之事，又是一番观美赏春，高谈阔论了起来。
好一会后，待方羽，徐姓士子等人从雅间之上下来，几人的面色却仍旧是残有几分震惊，疑惑之色，口中不时念念有词，像是刚刚才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
如此等了半刻，方羽方才似回过神来一般，稍稍拿定自家心情。
只见他深呼了一口气，随即便是面色郑重地拿着手中宣纸，朝此间台上缓步而去。
台上正在演奏，此时也不是适合献诗的时候，所以方羽不过刚行几步，便有几位旁边看场的小厮想要过来交涉几句，可谁知方羽却是理都不理，竟是强行登上了高台。
而这番动静，一时间自然又是引得众人的目光朝这边看了过去，这时，场间也有一些平日里相识之人认出了方羽的身份，一时皆是疑惑满满。
“方公子?”
“可是有什么事吗？”
方羽见状，却只是轻摇了摇头，随即便看向场间众人平静应道：“此番上台，乃是受了一位好友相托，要向场间诸位代为转达一些话。”
转达?
方羽这一番话，又是让场间的不少人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简直是莫名其妙。
若不是方羽本人在神京之中还算是有几分名气，有不少人认识，恐怕此时早已是要被众人轰下台了。
不过很快，方羽的声音便是重新响了起来。
“吾友人曰：昔年太祖皇帝追亡逐北，驱除关外鞑虏之时，我金陵贾氏便是率先举族义勇相随，身先士卒，战死沙场者更是不计其数也……”
此话不过刚一落下，场间顿时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金陵…贾氏?
然而台上的方羽对这一切却依旧是视若不见，只继续平静说道：“金陵祖祠之内，白绫满堂，数月不绝，由此方才得以举族之军功得封一门双国公，于神京建国公府邸，另立一支繁衍生息至今。
此等无上殊荣，便是当今陛下，也颇多赞誉，既如此，今日又岂容尔等小人于此……放肆置喙?”
随着最后一句话平静落下，场间不少人先是怔住，随即便是羞恼不已，涨红了脸。
而不待他们反驳什么，方羽却又是接着说道：“再者，我金陵贾氏，前明之时，便已是一方乡绅，平日帮扶乡人，广施救济之举，亦可常见于尔间县志之中。虽文脉不显，少有曲星，然此间义举，又岂可曰乎“粗鄙”?
前人尝曰：“与人为善，乃至善之本也。“，尔曹虽自号儒生，然不谙前训，罔识大道，忝列士林，耻莫大焉！”
随着这一番连珠炮语下来，刚刚还只是涨红了脸的许多人，此时却已是气得面色彻底发了白。
角落里。
之前沈执一直挂在嘴角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此时也是渐渐消失，目光不由变得冰冷锐利了几分。
到了这时，场间谁人还不知，这是贾氏的后人，找上门来了!
只不过这金陵贾氏的名号……过往倒也没听过啊，听起来，似乎是如今神京贾府一宗同源的远亲?
一念至此。
沈执当即也是冷冷开口道：“不过区区一藏头露尾之辈，就连当面对峙的勇气也无，便敢口出狂言，辱及我等?
便是先前激愤之下，一些人言辞稍显不妥了些，可这却也不过是那贾蔷自己做出荒唐事，自取其辱罢了。”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场中许多人连连大声呼应，开始对着背后的“藏头露尾之辈”口诛笔伐了起来。
毕竟刚刚方羽的一番话，就差是在指着众人的鼻子骂了。
若不反击，那才真是彻彻底底的丢尽了脸面!
如此，这场间一时也是群情激奋，好不热闹。
只可惜台上的方羽上台之前，便已是预料到了眼前这一幕，所以此时充耳不闻，只是转身看向了身后一人。
言道：“先前吾友族中远亲贾蔷自取其辱不说，还牵连了家中祖辈与清月姑娘，吾友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便让在下带来他亲笔手书，权当做是向姑娘献诗赔罪了。”
此话一出，清月顿时微怔，随即便见眼前的方羽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宣纸递了过来。
她稍一思顿，便是伸出手轻轻接过，口中也点头轻道一句：“言重了。”
声音好似银盘落珠，青鸟婉鸣，煞是好听。
而待接过手中诗词，清月也就此轻轻打开看了起来。
可不过只看了两眼，其人玉容便是又一次微微怔住了……
…
台下。
本来颇为群情激昂的众人，此时也发现了台上二人的动作，而待见到那清月这般模样后，当即便有一人忍不住摇头失笑了起来：“想来应又是什么水平难言的诗词，今日之事，倒是也难为清月姑娘了。”
谁知台上的二人听到这话，却依旧是不为所动，没有什么反应。
一人仿若登高遥思，出离神外，另一人则是看着手中诗词，一动也不动。
如此模样，倒还真是彻底引起了场中众人的好奇与兴趣。
另一边。
沈执见台上二人的这般模样，心绪不由闪过一丝不宁，不过面上，他却是看向了那清月轻笑道：“若真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诗词绝句，清月姑娘不若也不要吝啬，且与我等一观之。”
台上。
那清月听到此话，方才似回过神来一些，稍一沉默过后，便是将手中的诗词交由旁边小厮，示意其人传递下去。
那小厮见状，当即也忙不迭接了过来，匆忙去往台下，恭敬送到了那位沈执的手中。
而待沈执伸手接过，只不过随意摊开看了两眼后，面色却是陡然陷入了某种诡异的静止之中，整个人也就这样彻底僵在了原地。
这一下子，旁边有一人也再压抑不住心中好奇，便是连忙凑上前去，一字一句地大声念起了宣纸上的内容。
正所谓——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