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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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伏击

雪粒子在青铜铃铛上凝成冰壳时,何欢完成了最后一道阵纹。玉香蜷缩在冰窟裂缝里,指尖金血渗入脚下的青铜地脉,荒林深处的枯树突然扭曲成诡异的阵型。这是他们逃亡的第二十三日,寒潭以北七十里的雪松林,何欢要在这里给师傅送上第一份回礼。

何欢双眼微微咪合:“切,杀手,是出其不意”。

卯时三刻,第一只纸人踏进雪林。何欢闭目感应着地脉震颤,璇玑真气顺着青铜纹路游走。玉香昨日在冰面刻下的星图开始发亮,那些伪装成积雪的冰棱悄然竖起——每一根都嵌着从杀手尸体上拔下的毒牙。

纸人部队在辰时初至。三十七具惨白人形悬空飘来,关节处钉着与章崎体内相同的青铜钉。领头者戴着师傅的面具,袖口翻出刻满《璇玑谱》的青铜尺。何欢的弯刀轻轻划过冰面,裂痕顺着地脉直抵纸人脚下。

“坎位,三步。“玉香的传音混着银铃碎响。何欢足尖点中阵眼,整片雪林的地气轰然沸腾。伪装成松针的冰锥暴雨般激射,穿透纸人时带出腥臭的朱砂。但第三具纸人突然自燃,火焰竟沿着地脉反噬而来——师傅早料到阵法陷阱,在纸人体内藏了离火符。

何欢旋身劈开冰面,寒潭水喷涌成幕。玉香咬破舌尖将血珠弹向震位,离火遇玄阴血骤熄。纸人部队的阵型在此刻露出破绽,何欢逆转经脉,将弑神真气灌入冰层。地底传来机括咬合的巨响,二十年前玉娘子布下的青铜手臂破冰而出,将纸人撕成碎片。

杀手小队在此时现身。七名黑衣人踩着纸人残骸突进,袖箭淬着寒潭特有的蓝毒。何欢故意卖个破绽,领头者的弯刀刺入他左肩三寸——刀锋触及逆脉真气的刹那,霜气顺刀刃倒卷而上,将持刀者冻成冰雕。余下杀手急退,却踩中玉香布在暗处的傀蚕丝网。

“巽位,化阵!“玉香的尖叫刺破风雪。何欢扯断缠在腕间的傀蚕丝,整座雪林突然颠倒。杀手们惊觉脚下的积雪变成流沙,而真正的杀招来自头顶——那些倒悬的冰棱如雨坠落,每一根都精准刺向周天要穴。

第三名杀手捏碎保命玉符,青烟幻化成师傅的虚影。虚影的青铜尺点向玉香藏身的冰缝,何欢却露出冷笑。他任由青铜尺贯穿右胸,反手抓住虚影手腕——弑神篇第三重“斩妄“发动,幻术在真实之眼下无所遁形。真正的杀招来自玉香掷出的冰棺碎片,那枚沾着何欢心头血的碎冰洞穿杀手眉心。

未时末,最后三名杀手结三才阵死守。何欢的弯刀在格挡中崩出缺口,玉香突然跃出冰缝,金纹在雪地映出北斗图形。杀手们的阵型被星图扰乱,何欢趁机将真气注入脚下冰层。冰面浮现出母亲被囚时的惨状,最左侧的杀手动作骤僵——正是当年参与抽骨之人。

“这一刀,替何清棠。“弯刀斩落时带起龙吟,杀手胸腔爆出二十年前埋下的傀蚕。玉香趁机将玄阴血洒向空中,血珠遇风成刃,削断剩余两人的脚筋。何欢的刀尖抵住最后一人咽喉时,冰面突然炸裂——真正的杀招此刻才至,师傅的纸人替身从潭底暴起,青铜尺直取玉香后心。

璇玑真气在生死关头突破桎梏。何欢的瞳孔泛起冰蓝色,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他看清青铜尺上每道符文的走向,看见玉香后颈新月胎记与尺末凹槽的契合处。弯刀脱手飞旋,刀柄饕餮纹咬住青铜尺的瞬间,何欢的手掌穿透纸人胸腔,攥住那颗跳动着的、属于师傅本命傀儡的冰晶心脏。

“告诉老东西——“何欢捏碎心脏,冰屑混着雪粒扑在纸人脸上,“何清棠的儿子来讨债了。“

暮色降临时,玉香正在剥取杀手身上的青铜钉。何欢望着南方隐约的山影,掌心躺着从纸人残骸找到的密函——上面详细记载着村中地牢的布防图,笔迹竟与方兴的剑痕如出一辙。

“该回家了。“他将密函凑近火折子,火光中浮现出章崎留在暗处的血书:“寒潭西,辰时,里应外合。“

雪地上,玉香用带血的指尖画出返村路线。那些蜿蜒的曲线与何欢掌纹重叠,最终指向寒潭深处隐约的青铜光芒——那里沉睡着弑神篇最后四重的秘密,以及二十年前被抽离的、属于何清棠的脊骨。

月轮沉入寒潭时,玉香的足尖点在第七块青砖上。何欢在草垛深处沉睡,连日的厮杀让他连梦呓都浸着血腥气。女童褪了鞋袜踩进霜地里,腕间残存的半截银铃随着舞步轻颤,惊起三只寒鸦扑棱棱掠过残破的屋檐。

第一旋,玉香双臂舒展如鹤唳。后颈新月胎记泛起幽蓝,地脉中的青铜纹路顺着足印蔓延。三日前从杀手身上剥下的青铜钉突然悬浮,在她周身摆出北斗阵型。当最后一步踏在摇光位时,钉尖迸出火星,竟在虚空烧灼出半阙《璇玑谱》的残章。

第二折,女童的乌发无风自动。发丝扫过瓦罐上的蛛网,那些银丝突然绷直如琴弦,奏出断续的安魂曲。何欢枕着的行囊微微颤动,《弑神篇》残卷渗出冰蓝雾气,与发丝琴音共鸣出奇异的频率。玉香的眼瞳在此刻褪去稚气,指尖凝出冰刃,在夯土墙上刻下与寒潭冰棺相同的铭文。

第三转,整座荒村的地砖开始移位。玉香踏着禹步穿过乱石阵,每处落脚点都浮起青铜莲花。当她旋身至祠堂废墟时,供桌下的鼠群突然直立如人,用前爪摆出朝拜的姿势。女童喉间溢出不属于孩童的低吟,那是玉娘子在祭坛上唱了三百年的招魂谣。

同一轮月下,方兴的剑尖挑破第七具纸人的眉心。寒潭水面浮着九盏青铜灯,灯油是从杀手村药池舀来的尸蜡。纸人残骸被他摆成九宫格,每具心口插着刻有《弑神篇》经文的冰锥。

“坎位,震三。“方兴抹去剑上凝结的血霜,纸人突然抽搐着爬起。它们的关节反向扭曲,用指尖蘸着潭水在冰面画符。当最后一道符咒完成时,潭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二十年前沉入潭底的青铜碑缓缓浮出。

碑文在月光下渗出黑血,方兴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些扭曲的古篆与他怀中的玉佩纹路完全契合。最中央的凹槽形如新月,正是玉香胎记的轮廓。他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夜,师傅逼他在活祭少女后背烙下的印记。

玉香在此刻踏错半步。西北角的地砖突然塌陷,青铜手臂破土而出。女童旋身避让时,腕间银铃彻底碎裂,锋利的铜片划破何欢的脸颊。血珠坠地的刹那,寒潭边的九盏尸灯同时爆燃。

方兴的玉佩发出尖啸。他看见玉香的幻影在火焰中起舞,足尖点中的位置正是青铜碑缺失的星图。纸人们不受控地跃入潭水,用残躯填补碑文的裂隙。当最后具纸人沉没时,玉香在千里之外发出痛呼——她的左脚突然琉璃化,趾尖凝结出与青铜碑相同的霜纹。

何欢在血腥味中惊醒。玉香正蜷缩在祠堂门槛,右脚套着不知从哪捡来的绣花鞋。那鞋面绣着并蒂莲,针脚与母亲留给他的护身符如出一辙。女童见他走近,忽然用冰刃划开掌心,将血涂在残破的铜镜上。

镜面映出的不是两人倒影,而是寒潭边的方兴。他正将玉佩按进青铜碑凹槽,潭水沸腾如煮,冰棺碎片从碑文裂隙中喷涌而出。玉香突然抢过铜镜砸向地面,飞溅的碎片却悬空凝成星图——正是方兴脚下正在成型的阵法。

“阻止...他...“玉香的琉璃化蔓延至膝盖,字句被寒潭水声吞没。何欢的弯刀劈向星图虚影,刀气竟穿透虚空直抵寒潭。方兴的衣袖被无形利刃割裂,蓦然回首的刹那,何欢在纷飞的布片中看见他后背的烙印——与玉香胎记同源的新月纹。

子时三刻,玉香彻底失控。她撕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里浮现出完整的青铜碑拓印。何欢的弑神真气被无形力量牵引,竟自动运转起第四重“归寂“。寒潭边的方兴同时呕出黑血,手中玉佩与玉香胸口的碑文产生共鸣。

“原来是你...“方兴的剑尖刺入自己左掌,血水顺着碑文沟壑流淌。当血线触及玉香拓印的虚影时,女童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何欢的弯刀在此刻斩断青铜碑投影,寒潭深处传来冰棺彻底碎裂的轰鸣。

玉香瘫软在地,琉璃化暂退至脚踝。方兴的声音突然在何欢识海炸响:“辰时,带她来寒潭...“余音未散,青铜碑上的新月凹槽迸裂,露出里面跳动的血肉器官——那东西的形状,竟与何欢被傀蚕寄生的左眼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