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过年

如果人就像纸张，不想要了就咔嚓撕掉、撕碎、撕个稀烂，只留下干涩且粗糙的边缘，那该多好。李倩在心里咔嚓咔嚓撕纸，撕了一会儿觉得很是遗憾，可惜不能把自己一并在心里撕碎。

手机屏幕亮起，赵大海发来消息：你干啥呢。李倩刚要捧着手机回复一番，那边补上一张照片，台球桌子上散布着台球。李倩一看赵大海是新开了一局，玩得好开心，她气不打一处来，回了一句在我奶家过年，便把手机往床边一扔。

其实已经回家了。李倩趿拉着棉拖鞋一个人回的家，夹着雪的冷风扇得脸通红，冷空气蹿进鼻孔里，李倩长吸一口气，冷气过脑感觉清醒了许多。

饭桌上，李志国独自咂么着白酒，就着一桌子剩菜，时不时想出点话题跟他的爸妈说。年夜饭吃完兄弟李志威一家子都散了，打麻将的打麻将，找哥们的找哥们，连侄女梦梦都出门约会去了。王美凤靠在沙发上看手机，等着李志国喝完酒赶紧干活回家。李志国的爸爸李龙申起初陪儿子喝了一会儿酒，听儿子说话没劲，自己回忆了一番年轻往事。

艹，没我你妈早死了。李龙申酒杯一放，进屋躺着刷短视频去了。话不能这么说啊，你看你这老爷子，李志国酒喝得脸涨红，本来就斟酌半天还不利索的嘴巴说话更加絮叨起来，妈啊妈，那啥，你知道吧，那汇源果汁好啊，你嘴里没味儿就怼咕一瓶，有营养的。

李志国的妈杜美兰几乎贴着电视机前在看春晚，杜美兰眼睛坏了十几年，好在坐得近还看得见人影。嗯，啊，杜美兰应付着儿子的唠叨。妈啊，汇源果汁你没事儿就开一瓶，嗝，人家说，说那玩意儿有维生素。嗯呐，杜美兰说，她脑袋有点晕，想睡觉了。

厌烦。李倩看了一眼李志国那副欲说还休的样子，那副饭饱但酒还不足的样子，那双眼睛眯着的样子。他不满足，但是还恋恋不舍。他在大家围坐在一起时无法自然地谈天说地，他的真知灼见可以轻易地被王志伟反驳下去，但是除了王志伟，他也没人可说，对他老爸老妈，对他的老婆孩子，他说什么都没人爱听。艹，赵二见到我那前儿跟我说，老王大哥啊，你，你是不知道，连三儿他们都是傻逼。学话还没学完，李志伟接起电话就大声嚷嚷道，来了二哥，吃着呢，嗯。李志国吸起了烟，观察着兄弟打电话的样子，等待着。李志国撂下电话，李志伟赶紧说道，然后我就说啊，他们几个犊子玩意儿没一个凑活的，哈哈，艹。李志伟没笑，他翻着聊天记录，想着一会儿去哪个局玩。我就说，这种事儿以后别和我说，李志国讲完独自干了杯底的酒，悻悻地对他妈说：妈，你吃这排骨，这排骨烂乎。杜美兰说，嗯呢，行。继续吃着碗里的饭菜，头也没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