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北疆马贼,请天下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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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意外

“只待西郎望女归……”

“遥看天际彩云辉……”

老人哼着曾经最爱去的戏园子中,唱的最好的一幕戏,他躲在厨房帐篷的角落里,拿着一壶干净的清酒,独酌着。

然而眼睛却一点点的湿润,顺着眼角下方斑驳的皱纹,泪水悄无声息的流下。

那从小到大,如兄如父般的身影已经不在,他眼睁睁见着对方提着枪,以一己之力挡住了数十名马贼,为他、为孩子们争夺出一缕生机。

五十年前一句儿时戏言,师兄却牢牢记在心中。

那时爹开了一个玩笑,问师兄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有危险来,师兄会怎么做。

师兄说,师父,我会保护师弟,哪怕是死,都会死在师弟面前。

师兄做到了,可他却是这样的无能。

他没能够带着莹儿她们成功逃离。

甚至马贼逐渐追上来时,他还想跪地求饶,祈求对方能够放过他们。

但莹儿她们却是那么刚烈。

宁愿自刎,也不愿苟延偷生。

再次想起这些,画面一幕幕的于脑海之中回荡,老人心痛如绞,但听着营地中马贼们畅快的喝酒声,他咧起了嘴。

师兄,莹儿……

我马上就要给你们报仇了。

喝吧,痛快的喝!大口的喝!

老人无声癫狂的笑着,他佝偻下身躯,然后大口大口的饮尽清酒。

明明不辣的酒,却让他感受到烈火灼心。

他都想好了,等此番事了,就离开北疆草原,回到家乡,收养一批孤儿,然后冠上师兄的姓氏。

师兄平生最怕枪法失传,那么他就不断的教授他人!

师兄最想要儿孙满堂,那么他就让成千上百人,祭拜为祖!

至于他。

呵呵,无用老朽。

等完成了这些,就该到幽冥中,寻师兄请罪了。

若是爹也在,恐怕正如当年那般,需提耳挨训。

……

怀中的女子颤颤巍巍的拿起酒杯,往他嘴边送来。

阿古达木斜睨一眼,女子便如被狼盯上的羊羔,吓得连酒杯都拿不稳。

阿古达木嗤笑一声,抬起右臂,将酒碗连同女子素白的手一并推向嘴边,仰头吞咽着美酒。

酒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襟,他却浑然不在意。

当酒碗见底,阿古达木如饿狼般舔了舔女子的手指,凶戾的眼神竟把女子吓哭了。

她还以为阿古达木要吃了她的手指。

阿古达木眼眸中闪过不屑,无论是齐人,还是齐人女子,都是这样的柔弱。

还是他们北疆草原女子有味道啊,只可惜……

马贼们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齐人女子强颜欢笑的声音。

阿古达木的眼眸深处,藏着对这些马贼浓郁的鄙夷。

如果不是他做错了事,被赶了出来,这些人怎么能够有资格和他称兄道弟?怎么有资格直呼他的名字?

他就算再怎么落魄,可身体中流淌的还是云狼之血,依然是苍狼贵族中的一员!

戾气在心底翻涌,阿古达木忽然闷哼一声,捂住胸膛。

那里,一块巨大的淤青数月未消,那是三个月前,一位年近七旬的齐人武夫留给他的。

阿古达木还记得这位老武夫最后的招式。

那是一记猛烈、凶煞的突刺。

他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当时以为自己要陨命在那。

可结果他只是被重创。

老武夫受到的伤太多了,他的枪只是一杆普通硬木大枪,早就被阿古达木给削断了。

所以他是用拳头使出了这样一招突刺。

也就是因为拳头,所以才打不穿阿古达木的胸膛。

阿古达木目光落在厨房帐篷,想到那老武夫的师弟还在营地,身上戾气愈发浓烈。

原本打算吃完饭再动手,提前一些也无妨。

“把那名叫余人傀的老头带过来。”阿古达木淡淡地吩咐身旁的马贼。

马贼松开怀中的齐人女子,起身捶了捶胸膛,朝厨房帐篷走去。

马棚中,吴难握紧了草料中藏着的长枪,他警惕看着这名朝厨房帐篷走去的马贼。

因为距离过远,无法听清阿古达木的声音,所以他并不知道阿古达木吩咐了什么给这名马贼。

一股不详的预感徘徊在他的心中,就像漆黑厚重的乌云,即将落下倾盆大雨。

“砰!”

马贼半醉,撞倒了些厨具。

角落,老人抬起头,就看见一双大手朝自己揪来。

他略微张嘴,话未出口,就在地面上被拖行着。

青草、泥土、碎石等物体劈头盖脸打在脸上,闯入嘴中;单薄的衣物根本无法承受这样暴力的拖行,在摩擦中撕裂;干槁的皮肤和地面接触,表皮擦破的疼痛源源不断袭来,一丝丝鲜血残留在被流下的痕迹中。

被拖到阿古达木面前时,老人狼狈不堪,发白头发散乱。

吴南捏紧了拳头,这些马贼想要什么?阿古达木想要干什么!

阿古达木侧脸低头,和老人的眼睛对上,一股厌恶感从他的心中升起。

这双眼睛,和那名老武夫太像了。

真的,就是一模一样,仿佛那个老武夫的目光透过了层层的幽冥,从亡者的世界,重新归至生者之界。

他伸出右手,抓住老人的白发,将其缓缓提起。

发根处传来了剧痛,老人却未喊出声,只是对着阿古达木咧嘴笑着。

在被拖行的时候,老人就明白这些马贼要做什么了。

当不在乎一位医师或厨子的时候,就代表他们失去了价值。

阿古达木也笑了,笑声愈发张狂。紧接着,他左手猛地抽出弯刀,划过老人的双眼。

噗嗤!

“啊啊啊啊!”

两道血柱喷射而出,老人惨叫着闭上双眼。

阿古达木松开手,任由老人摔倒在地,痛苦地翻滚。

他感到十分舒畅,这样悦耳的惨叫,让他心中因老武夫而起的郁气散去不少。

阿古达木无法理解,明明老武夫能够安全逃离,为什么却要留下来,孤身挡住他们。

活着才有希望,所以当初他哪怕被人用尿淋遍全身,也没有哭出来,反而还笑着让那些人多尿一点。

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就像在老武夫死后,他追上了老武夫的亲属,尽管都自尽身亡,但并不妨碍他把对老武夫的怒气发泄在尸体上面。

如果老武夫活着,他还会顾忌一些,顶多杀了人就走。

老人的惨叫,深深刺入耳中。

吴难手指捏的发白,胸腔中充斥着无与伦比的怒意,如果可以,他想直接一枪扎穿阿古达木的胸膛。

但他不能够就这么冲出去。

老人在痛苦翻滚时,还在偷偷向他比划手势。

那是一根食指。

代表着,距离马贼剧毒发作,还剩下一字时间。

也就是,五分钟。

此时出去,只会满盘皆输。

在毒素没有发作之前,抛去其他马贼不提,单单阿古达木一人,就不是他能够对付的!

老人不知道吴难有没有看到他的暗示,只能祈盼着少年有看到,这是他们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所以绝对不能够冲动!

哪怕,最后自己要死在这里。

但只要杀死阿古达木,那都是值得的!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老人的惨叫声变得沙哑,变得微弱。

吴难闭上眼眸,不忍目视,他的心如针扎一般,一抽一抽的。

厚重的无力感,将他包裹在内。

阿古达木听腻惨叫了,他面无表情的握着弯刀,高高举起,准备如同杀羊那样,一下斩下老人的头颅。

“啊!”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过来,望着这一幕,眼瞳中满是恐惧。

吴难咬牙,手臂在颤抖。

此时,马贼们还并未毒发。

一字时间,尚未结束。

忍……忍……忍!

他在心中对着自己大声吼着,但是颤抖的双手却在一点一点的抬起,眼帘一丝一丝的张开!

脑海中,一幕画面不由自主的浮现。

“要是失败了怎么办?”少年问道。

“那无非就是死了。”老人笑笑。

他是想要活下去,但如果这份生的希望,是建立在他人为此付出生命的前提上。

那么这样的活下去,对他来说,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他绝不容许!

呼!

女孩不忍看着老人被斩首,她想要闭上眼。

突然,厚重的破空声从身边响起!

她本能的转过脑袋,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的从草料下抽出长枪,然后朝着马棚外坚定的走去!

是吴难!

天空上的群星汇聚成了一条银带,闪亮间,宛若银河流转。

此番星辉之下,吴难一步步走来,最后站在了营地中央,篝火将少年脸庞映的通红。

马贼们停下喧闹,他们纷纷转头,目光寒冷的注视着这名持枪少年。

阿古达木也将视线投射过来,只不过吴难却未注视他任何一眼,反而先瞧着紧闭双目的老人。

“老头,别死,撑住啊。”

吴难在心中默默说道,随即才正视阿古达木。

他没有说话,只是咧开嘴,露出了白牙,然后抬起枪尖,对着阿古达木。

挑了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