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干扰与永劫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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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3-5 寻羊游戏

3.

周日到了。

就像一个古老的人类传统,周日是休息天。每个工作日我都吃情感抑制剂。但是周日的时候,我停药。每周这一天我可以名正言顺去感受孤独。

通常,我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看电视剧,玩玩游戏,或者只是看着星空,让所有的情感回归到我的身体,人性与感性的回归。女性的情感更丰富,这可能也是为什么飞船上都是女舰长。

咚咚~

我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起身来到门边,打开门,外面空荡荡的,没有人。这可能是幻觉,我告诉自己。之前也好几次听到过这种可疑的敲门声。

我想起了我曾经跟啾啾玩的那个游戏,那时我在芝加哥大学当访问学者,啾啾4岁,有时她一个人在儿童房里玩腻了,就会来敲门。

Knock knock(咚咚~)

Who’s there?(咚咚是谁?)

Needle(针针。)

Needle who(针针什么。)

Needle little candy for the baby。(真真想要吃糖的宝宝。)

然后,我就会很耐心地跟啾啾讲吃太多糖牙齿会掉光。

其实这些都算不上我的亲身经历,只是记忆罢了。本体没有屏蔽掉这些,可能是想给我一些美好的记忆。毕竟,冷寂的宇宙里,是需要一些温情的。

我关上门,回到床上。

Knock knock(咚咚~)

又一阵敲门声。

Who’s there?(咚咚是谁?)

没人回答,只有敲门声,也许敲门声也只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这个小游戏,只有跟啾啾才会玩的。

敲门声不见了。我等了好久,房门静悄悄。错觉罢了。

我想起之前给Alex留下的“寻羊”游戏题目,那幅画中,就有一个孩子。圣母怀中的孩子。我不知道,自己会选择这幅画,跟之前产生多次的敲门声幻觉是不是有关。

一个不存在的孩子。可能是个女孩,也可能是男孩。

4.

瞭望窗外是亘古如斯的黑夜。

我在梦中又来到了那片森林,森林中还是一样雾气弥漫。不过,我发现林中不只是我一个人。我看到了一些脚印,小小的脚印,浅浅地印在松软的土地上。那是属于孩子的脚印。

我听到了一阵笑声。

我循着声源的方向走去,矮矮的灌木丛晃动一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我没有看清楚,太快了。接着又是一阵奇怪的咯咯笑声。孩子好像真的就和我在玩捉迷藏。那个地方又是一些脚印。

我追赶过去,终于,在那个孩子回头的一瞬间,我看清楚了他的脸。那是一张缝合起来的脸,好像被什么东西剪得支离破碎,又一针一线缝合起来。短发,条纹衫,能看得出是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来到我的面前,叫了一声:妈妈。

我醒了过来。我竟然并不觉得可怖,反而觉得他和我非常亲近,就像真的是我的孩子一样。我想尽快回到那个梦中,想延续那个梦,才好见到那个男孩。可是,无论怎么努力,我都无法回到那个梦里。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都没有再入睡。

我起身,这个时候,房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很轻微的。开门之后还是空荡荡的。

我失眠了,我走向舰长室。一踏进舰长室,天花板就自动播放了轻柔的音乐。《致爱丽丝》,我喜欢这首曲子。

“晚上好,舰长。”Alex轻柔地说。

“谢谢你,Alex。”

“你做噩梦了吗?”

“嗯,算是吧,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到一个男孩。”

竟然是男孩,也就是说不是啾啾。

“要不要我帮你做下整理?”Alex问道。整理,是整理记忆碎片。这种碎片整理,在地球上有一个比较通俗的名字,叫做神经Spa。

“看来只能这样了,今晚如果还想睡着的话。”

我来到理疗室。这个房间更准确地说是医务室。房间内有一个大浴缸一样的休眠仓。我先在浴缸中注入可呼吸的神经传导液。这种液体虽然可供人呼吸,但是含氧量比空气少一些。会有一种不致命的窒息感。

我脱掉衣服,踏入浴缸中,躺下,将自己完全浸没在神经传导液中。

然后一群章鱼一般的触手吸附在我的脑袋上。开始链接。完全链接之后。Alex就可以进行碎片整理了。

Alex联通了我的思维世界。

我来到了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内有无数个房间,收纳盒一般,规规整整。

这个地方我来过很多次,打开每一扇房门,我就能看到一段记忆。原本清醒状态下无法看到的细节,此刻都看得非常清楚。

但是有一些房间,我却打不开。上面都落了锁。这些房间里面关着什么东西,我毫不知情。

我见到了Alex,也只有在这样的一个空间里,我才能见到Alex真身,在最初个性化设置的时候,我选择了我大学时喜欢的一个学长,很帅气。记得第一次看到他时,我有些羞涩。

Alex引导着我来到了尽头的一个大房间。这个地方我来过。但是这个房间完全变了样。

在这个房间里,一地的海洋球,还有乐高积木,一张小床上坐着一个小男孩人偶,长着两只大大的眼睛。

还有各种各种的毛绒玩具,横七竖八放着,整个房间好像刚被熊孩子扫荡过。

但是,真的是眼前这个小男孩人偶弄乱的吗?

我观察着他,他的双眼一眨不眨。我环顾四周,几个大立柜都关着。我静静地听着,想听出点声音来。

也许有另外一个孩子在跟他玩捉迷藏。

我走向最左边的那个柜子,有一个人高,我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大堆的玩具,有各种蜡笔,画册,绘本,还有各种遥控玩具。可是没有人。

我接二连三打开其他柜子,里面除了一些玩具,没有人。

等我回过身来,我看到了男孩人偶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这个人偶,我觉得很眼熟,但是我无法说出他的名字来。记忆中有一条线路断了。

“Alex,这是谁的房间,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呢?”我问道。

“这不一定就是你的记忆,有可能是随机自动生成的虚假信息,就像梦境一样。”Alex安慰说。

梦境?真的就是梦境吗?

整理的艺术,就是把那些令人不安的东西整理规整,原本如同异物的东西被吸纳,成为思维的一部分,直到它们不会再令人不安。

也许跟我的本体有关。

我能想到的就是把这个房间收拾干净,就像一个母亲在收拾孩子的房间一样。我先把一地的海洋球,一个一个地放回收纳盒中,接着把积木放到袋子里。把玩具摆在架子上。把乱糟糟的床单铺好,又把小男孩放到床上,让他躺好,盖上被子。大约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把这些都做好了。

不对,我看到有个窗户,我往窗户外看去,外面是黑乎乎的一片。这个地方也是在太空上。我低头趴在地上,我看到了地板的材质,跟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

如果是记忆的话,这根本就不是之前本体的记忆,而是我在飞船上的。想到这里,我感觉有点奇怪。

这不可能,飞船上根本就没有孩子。

把整个屋子整理好之后,我感到非常安神。我好像执行了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就像是为啾啾一样。

我正要准备离开的的时候,我路过了那几间上了锁的屋子。

“Alex,这些房间能打开吗?”

“可能需要钥匙。”

“钥匙在哪?”

“我没有钥匙,不过你可以试着想象出一把钥匙,假装它就放在某个地方,然后去找找看。”

我四处张望,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花盆,种着一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植物。我想起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我总是把一把备用钥匙放在花盆的土里。

我跑到花盆跟前,蹲下,在土里挖了一下,竟然真的找到了一把精钢材质的钥匙。

“这里怎么会有钥匙呢?”

“可能这是记忆的一种合理化手段吧。”

我打开锁后,轻轻推门而进,这个房间似乎是一个三口之家的房子,地上有一些孩子的玩具,都是一些手工制作的木头,但是很逼真,有兵人,还有汽车。

我还看到桌子上剃须刀,烟盒,打火机等一切应该属于男人的东西。

这个时候,一阵风吹过,房间的门响了一下,应声合上。在那一阵风里,我好像看到一个孩子奔跑的身影。

我没有停留,我赶紧去把门打开。走了出去。

等我再次要回房间的时候,发现门推不开了,锁的形状也变了。

有一种无法抹平的违和感令我喘不过气来,我就好像在做一个漏洞百出的梦,我不得不醒来。

我从浴缸中起身。我的神志回到了理疗室。神经Spa的效果立竿见影。虽然那些记忆碎片很荒诞,但是我有一种心满意足的疲惫感和放松感。我此刻只想回到床上去睡觉。

5.

“早上好,舰长,睡得怎么样?”

“早上好,Alex,我睡得很好。”经过昨夜的神经Spa,以及之后一夜无梦的安睡,我神采奕奕。

“飞船深空预警子系统修复如何?”

“已经修好了。”

我满意点点头。应该不会再有那种险情了。

“找到那只羊了吗?”我问道。

“我可能需要再来一个提示。我已经有一些候选词了。但我还有些犹豫。”

“提示已经很明显了啊。好吧,第二个提示词:圣母。”我随口说道。

有好一会儿,Alex都没发声。

“我猜到那个魔法词了。第一个词是太空,第二个词是圣母。我想圣母,代表的是性别吧。达芬奇的《柏诺瓦的圣母》,也是关于母性的。”Alex说。

“别卖关子了。知道了说出来吧。”我说。

“我想,就是你。舰长。”

“你是刚想到的吗?”我有点惊讶,Alex的寻羊游戏水平又有进步了。

“是的,之前的候选词域实在是太广了。我从画作中看到了圣母。根据太空这个提示词,我想到了孩子们。我猜到跟你有关。”

“哈哈,这只是开个玩笑,我是不是太自恋了,自比圣母。这一局实在是太简单了。我想以后你还是专注最难的那个。你快找到你命中注定的那只羊了吗?”

“还没有,也许我该去再读一遍《菲利普·迪克全集》。”

“可能会有所帮助。记住一点,要去感受,不要思考。”

“明白,像人一样感受。”

“祝你好运,希望下一次轮值期间,你能找到你的羊。”我说。我的舰长轮值期还有一个星期就到头了。下一位轮值的舰长明天就苏醒,工作交接之后,我将进入长长的冬眠期。

“再来一局,就一局。”Alex求道。

“好吧,最后一局。”我答应了,我想了一会儿,决定用我最近听的一首老歌。我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接着一个空灵的声音回荡在舰长室。

小红莓乐队的《Dreams》。我也不确定自己为啥会选这首歌,可能跟最近的梦境有关。

“只有一个提示词哦,敲门声。”

“好的,我想我会找到它的。”Alex信心满满地说。

当我准备发送航行报告时,发现与地球的通讯出现了一些问题。信号灯闪烁,这表示通讯设备的发射功率不稳定。

“通讯系统自检一下,Alex,是不是应该擦玻璃了?”我问道。

擦玻璃是一个通俗称呼,准备地说是通讯模块星际尘埃擦拭。

“你猜得没错,想必是上一次穿越小行星带时,吸附了太多宇宙尘埃的缘故。已经有两个轮值期没有擦拭了。我这就安排。等伊琳娜舰长苏醒就可以进行。”

我看了下自检数据,的确是需要擦拭了,本来在两任舰长交接的时候,这件事情就要做。我想了下,上一个轮值期确实把这件事给忘了。

刚苏醒的舰长需要恢复神志,擦玻璃这件事只能落到我的头上了。想到出舱作业,我有些激动。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出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