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后山局势
“畜生!”
鲁直入大雨,见到命悬一线的蔡明宣,怒骂了一声,挥手将金陵卫尽数派入枫叶林:“一寸都不要放了!今日他逃了,明日所有人黥刑去岭南挖土!”
派人将蔡明宣护送回去,鲁直挺起身,直入枫林。
......
“呸!这样杀都杀不死!”
陈靖川疾奔,腿脚却已逐渐麻木。
这种情况你都能杀了他?
龙曦凤眸圆睁,偷偷凝视着陈靖川的侧脸。
方才那一幕同样超出了她的认知,但却没有深挖询问:“起码我们争取到了时间,蔡明宣就算没死,半年之内下不了床。”
“你又不想死了?”
追兵走在身后,不出几步便可到达,陈靖川已跑不动了,双脚越发绵软无力:“可惜……这次好像真的要死了……”
前方长河贯穿紫云山,此时暴雨长涌,水流湍急,跳下去九死一生。
陈靖川正打算绕道而行,却忽然不动了。
他的脖子被一只清凉的手紧紧的锁死,身后紧贴着他脊背的柔软遁去,换来的是一抹潮湿。
龙曦轻盈一转,到了陈靖川的面前,此时他才反应过来。
三个时辰已过。
陈靖川看着她,见她浑身湿透,后领微敞,粉橘色的内衬渗出了鹅黄的衣衫,泥泞和鲜血勾勒出了一股绝处逢生的美意。
陈靖川咽了咽口水。
“看够了么?”
龙曦眉心一皱:“你咽什么口水?”
“我口渴。”
陈靖川仰着脖子。
龙曦忽然手臂一展,松开了他的脖颈,将他的身躯向后拽去,如飞燕过江,轻身一跃,纵身冲向了长河。
二人没有跳入河水,陈靖川只觉得当迷不迷,一醒一梦之间,来到了一个潮湿阴暗的河沟中。
龙曦伏在陈靖川身上,左臂受了伤,她扯下陈靖川整条袖子,系在了伤口处。
陈靖川躺在坚硬的石头缝里,仰面朝上,见她几乎湿透,衣衫紧贴,长发粘身,慵懒睡意的眸子,衬得此刻媚气万分。
她趴在陈靖川胸前,轻轻嗅了嗅:“金陵卫有训兽,须得藏匿在水中。”
“身法不错。”
陈靖川的目光像是能够渗透她的衣衫:“以你的家世和实力,怎么会来战乱的地方当这个苦差事?”
龙曦的眸子凝着他,手顺着目光摸到了自己的胸口,随后将手中擦过血的碎布放在了陈靖川的脸上,声音冷冽了几分:“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我只是觉得那有点脏,你正好可以擦一下……”
陈靖川强行咳嗽。
“你是想让我擦了。”龙曦玉指轻滑到了陈靖川的眉心,停了下来:“还是想帮我擦了?”
凉意的雨水顺着温热的玉指滑入眉心,吸饱了诱惑。
露水滴落在胸口,渐渐小去的雨水仍旧遮掩着河沟些许的骚动。
两个人不约而同闭嘴,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龙曦凤眉一变,猫着身钻入了河沟。
陈靖川只觉得身上一重,龙曦整个柔软湿润的躯体钻进来,沿着他的腿划向身前。
狭窄的凹陷河沟最多只能容纳一个人,陈靖川能感受到她压在身上时肢体相蹭时的暖意,还有耳畔温热的呼吸。
“咳咳,大姐。”
陈靖川刚要说话,却被龙曦一把捂住了嘴,可他还是强忍着用细小的声音说:“坐前面点,腰上行么……”
龙曦不敢轻举妄动。
脚步声就在二人头顶。
烈马伏的药效已经贯通四肢。
陈靖川昏迷的前一刻,只觉得气血翻涌,渐渐地,不省人事。
......
转醒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青草和泥土的清香阵阵扑鼻。
陈靖川只觉得脑海传来阵阵刺痛,胸口呼吸不顺,手轻轻一拂,抓到了一个无比柔软的东西。
缓缓睁开眼,嗅到了异于花草和泥土之外的清香,心中一紧,刚反应过来,便感觉那几乎融于一体的柔软突然被抽离,一口气还没喘匀,身上的人已起来。
陈靖川恍惚之间,整个人被直接抓起,就要丢进水潭。
他手臂一转,男人短时间的爆发力,自然要比蓄谋已久的招式更加有效。
陈靖川抓住龙曦葱白修长的手臂,纵身一坠,直接将她压在了身下:“风月事风月了,杀人多没意思?”
龙曦目光尖锐,不见幽怨,似是一夜的欺辱给在了陈靖川的身上,凤眸凝着:“风月不过就是直挺挺地睡过去了,怎么?现在趁着晨起,打算霸王硬上弓了?”
“没有!”
陈靖川恨不得把这两个字咬个稀碎。
他不是想霸王硬上弓,他想杀人。
那把刀的秘密,自己身份的秘密,活着秘密,方越的秘密。
一夜之间,她知道了太多的秘密。
她不能活。
一阵风拂过。
四目就那么相对着。
龙曦私是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什么,泛红的脸褪去了潮霞,怜惜的目光望过去,深深地叹了口气,随着口中的风吹出,她闭上了眼睛。
“动手吧。”
她纤细的手指扬起,指了指自己的脖颈:“麻烦从这里。”
“你不怕死?”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的生死同榻,陈靖川心中竟有些不忍。
“怎么不怕?”
龙曦侧着头,干净白嫩的脖颈展现在陈靖川面前:“国仇家恨摆在面前,你要杀我我不怨你,可你要想清楚,杀了我之后,你该怎么办?现在金陵卫封了山,蔡明宣身后可不是没靠山的,等你休养生息,那边金陵卫早已来了高手,你逃的掉么?”
陈靖川心头的难题,被她恰如其分地切入,注视着她:“继续说。”
龙曦转过头,生来眉气的眸子凝来:“皇城司密文使通敌叛国,你在南景活不下去。你杀了我之后呢?金陵卫自然不会说是他们杀的,那谁来背负杀害大周三皇子妃的罪名呢?”
陈靖川眉头紧锁,这一点他当然想到了,只是没想到金陵卫真的能这么做。
“到时候南景皇城司密文使通敌叛国,奸杀大周三皇妃的消息传出去,你们南景左丞高枕无忧,大周储君竞争者少一个三皇子,万宝华楼落入大周皇帝之手,一石三鸟,你便中计了。”
龙曦凝视着陈靖川:“我活在权术争斗里,自然看得清明,权力漩涡顶层的人做事,都是有利可图,你杀我,对你毫无利益。”
陈靖川心中苦笑,龙曦说得毫无疑问是对的,想想当年七月七日的卢沟桥,不就是捏造事实挑起争端么?
用的都是一个办法,换汤不换药。
只需要找到一个理由,他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生灵涂炭,大肆侵略。
皇城司密文使这种芝麻绿豆小吏,谁会在意?
不过就是死在历史长河里的一个理由罢了。
谁会记得当日出城时搜出来的那个士兵叫什么名字?
留着她,自己身体里的秘密可能会被传出去。
蔡明宣也知道了这件事,就算当时情况紧急,他没有看清,日后想必还会交手。
但正如龙曦所言,自己杀了她最多就是保守一个秘密。
可若是不杀她,她所掌握的信息和能量,甚至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对自己是大有用处的。
他必须得逃出去,把密信带出去,有这个女人在,助力或许比弊端更大。
想到这里,陈靖川抓着刀的手,松了一些。
“已经来了四拨人,方才那一带巡查刚过去,得空有个喘息,你既然已经醒了,想办法吧。”
龙曦语气依旧冷冽,目光依旧寸步不移地看着陈靖川:“你的办法比我多。”
陈靖川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个女人。
她明明根本没有动,就静静地躺在面前,却好像在自己的心间挠痒。
陈靖川有几个办法可以离开这里,但却被龙曦这句话问得来了兴趣:“你为什么突然又不想死了?”
“因为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
龙曦指了指河沟:“不过刚才巡查的人来时,你在打鼾,若非我遮住你的口鼻,你此刻已死,我们扯平了。”
“也就是说,现在我带你出去,你又要欠我一条命了?”
陈靖川微微一笑。
“是的。”
陈靖川的问题被她搪塞过去。
龙曦还未完全干的潮衣紧贴在身上,胸口高低起伏着,勾勒出了完美的曲线:“不过你可别想着龙望山能给你什么好处,我只不过是他随手就能拿出去置换权力的棋子,我就算承了你的恩,也没东西还你。”
“嗯……能看出来。”
陈靖川没有继续僵持,站起了身,将自己的衣服拧干,披在她身上:“昨天晚上蔡明宣一直在下死手,并没有顾及到你,怕是置换你已经没了利益,你被弃了。”
龙曦靠着石头坐了起来,垂眸看向自己满是血污的手掌,难言苦笑:“你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陈靖川望着她。
“你可能……”
龙曦似是决定了什么,迎着微风,青丝浮起:“是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了。”
陈靖川知道她漂亮,但这一刻只觉得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龙曦说出了压在心口的话,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精雕过的玉颈扬起,目光擒住了陈靖川,竖起了两根手指:“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两个难题。”
“第一,金陵卫很快就会来人,而且现在的封锁一定非常严格,想跑出去很难,你想出去,难如登天。”
“第二,三日之前,吕不禅已经率军,打回了晋州七府。”
陈靖川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他嘴上惊讶,心里更加惊喜。
大景国的战神如果真的占据了晋州,那他就更有把握逃出升天了。
龙曦嘴角一扬,一副看热闹的口气:“南景北疆辽阔,五年前吕不禅大胜突厥,灭了北方部落,为南景立下不世战功,开疆扩土半数有余,谁料你们那个皇帝生怕他功高盖主,硬是把他封在北疆,无法回朝。”
“此次三国联军举兵十二万打破晋州,南景皇帝硬是眼睁睁看着晋州百姓死在屠刀之下,都要七道圣旨不让吕不禅的玄策军寸动,在长安朝堂人的眼里,晋州可以给,百姓可以死,但吕不禅的威胁,比三国联军还要大。”
龙曦双手抱在胸前,啧啧叹息:“可惜吕将军爱民如子,不忍齐国屠杀百姓,硬是违抗皇命率军东出入晋,打了一场奇袭,将晋州十府,夺回其七。”
陈靖川听得不禁汗颜:“吕将军真是大英雄。”
可话音落下,他想起了什么:“但是这样一来……”
“你还不笨,知道这是一计。”
龙曦关切道:“晋州是三个国家拱手让出来的,吕不禅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他现在保得住晋州残余二十八万百姓,却已经保不住自己的那颗脑袋了。”
陈靖川听得毛骨悚然,回想起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不由得叹息:“大敌当前……朝廷居然要拿自己的人开刀……”
“放心吧,他们暂时也不敢动,现在比的是耐心。”
龙曦叹了口气:“今日的局势,要比当日更加紧迫,怎么办?我的皇城司密文使大人,现在只有你手里的那封信,才能救吕不禅的命,也能保得住七万玄策军和晋州城里二十八万老弱病残。你是要人人喊打通敌叛国,还是要堂堂正正的回南景?”
陈靖川沉思良久,打量着龙曦:“你为什么帮我?”
龙曦扬起下颚,秋阳高艳,晶莹的霞光落在她的侧颜上,却被她的笑,遮掩了几分艳丽:
“我想堂堂正正做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