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重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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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青魇咒

一场风波,在褚昀铁腕镇压下消弭于无形。

当天晚上,厨子按时做饭,侍卫按班放哨,宫女整理嫁妆,挑夫修补工具,好似一切如常,没有发生任何流血杀戮事件。

对于少了几个宫女的事儿,褚昀没说,白溪也没问。

吃着褚昀特意去小厨房亲自做的点心,白溪嘴角微微挑起。

“为什么不走?”褚昀问道。

“我走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白溪托着腮,笑着说道,“我就是铁石心肠,也不敢应这份因果。”

稍微顿了顿,她又道:“北荒虽然荒凉,却也并非不毛之地。”

至少在二百年前,北疆是出了名的盛产灵石之地。

为了那些灵石,惹出了太多的事端,死去了太多的无辜。

褚昀听出她话里有话,便道:“说起来,三十多年前北荒内乱,北荒王苏图几次遇险都化危为机,如有神助。后来登上王位,四处征伐,竟也如入无人之境。”

褚昀想到曾经偷窥的卷宗,那上面的祭品数额至今还让他不寒而栗。

“白岩城之战,三千守城兵士一夜之间全部死于非命,内脏都被掏空了。”

他压低声音,“此后三年间北荒更是势如破竹,无奈之下,先帝与今上命国师做大祭,才得以止住颓势。”

白溪起先还笑两人的想法南辕北辙,听到这儿,不由得脸色一变。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褚昀惨笑道:“小时候,偷看义父带回来处理的卷宗。后来他跟我说,金吾卫也好,暗卫也罢,都是陛下手中的利刃。谁让陛下不痛快,利刃便会出鞘,出鞘就要见血。”

他苦涩地道:“我们这些人,都算不上是人。我不怕死,可死,也得死个明白。”

“那日在太液池救安乐公主前,义父便交代我看住她。”

褚昀想着那日安乐公主做作的演技,大开嘲讽道,“是真的不堪受辱意图自尽还是装模作样引人同情,我又不瞎,分得清。”

“那天的宴会是事先安排好的。义父特意让我在陛下面前露个脸,他想让我留下。”

留在京中,好歹还能活命,跟着安宁公主,只剩下死路一条。

“可你还是来了。”

白溪蹙着眉,“杨臻知道你跟我走的近,或许是为了钳制我……”

“不是他。”褚昀平静地道,“我知道的太多,早就逃不掉了。你在宫里这些日子,想必也清楚,他们就没打算让你活下去。”

白溪对此毫无疑义。

她从知道自己身世的那刻起就明白,所谓和亲,不过是借刀杀人而已。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何非要嫡女和亲,陛下的公主不少,为何那人是你。”

褚昀道,“启程前,我去向义父辞行,无意间听到了他和国师的对话。”

若不是听到那些令人作呕的算计,或许他会认命——认命的活,认命的死。

作为一个活着的棋子,他自幼锦衣玉食,享了二十余年的荣华富贵,横竖死了也不亏。

可白溪的出现,让他忽然想做个人,一个实实在在的活人。

白溪瞅着他,从他眼中看到了不甘,看到了求生的欲望。

她心里清楚,这一次,他没有演戏,他所说的所做的,都是真的。

“混天塔里的那位恐怕真的要回来了,陛下当年对那位的承诺,无论如何都得兑现。安乐公主虽是嫡出血脉,终归还是肉身凡胎,作用有限。正好陛下也舍不得,不如让那油盐不进的丫头去。她是白泓的弟子,出了事白泓必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褚昀学着杨臻的模样语气说道。

“所谓和亲,就是献祭。”褚昀悲哀地看着白溪,“我们都是祭品。”

“祭品?”白溪呵呵笑了起来,“什么玩意儿胃口这么大,吃这么多不怕撑死吗?”

“是一个叫做艾肯的神明。”褚昀道,“北荒王苏图就是献祭了自己和王后的孩子才有的那些神迹。陛下,应当也是与那位做了交易。”

至于什么时候,做的什么交易需要用嫡亲女儿去做祭品,那就无人知晓了。

“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白溪问。

“没有别人。”褚昀道,“这个队伍里,没有几个值得信任的人。”

白溪瞬间明了,这队伍已经被渗透得跟筛子一样,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随时往京中传递消息。

“不用管他们,咱们得赶紧上路。”白溪说,“到了北边再做打算。”

“不如兵分两路。”褚昀建议道,“以免夜长梦多。”

“行。给我找些朱砂符纸,我要准备些救命的家伙。”

褚昀点点头,趁着白溪吃饭的功夫,出门便叫杜锋准备了一箱子黄纸朱砂,白纸竹篾。

第二日晌午,众人继续出发。

褚昀在官路大道的岔口停下,将送亲队伍一分为二。

陆城一行人带着较为笨重的嫁妆走官道,他则和杜锋一行人护着公主,带着轻便贵重的嫁妆走山林。

荒山野林,古柏森森,乌鸦潜于其中,偶尔叫上几声,吓得人心惊胆寒。

队伍在林中行走,就感觉阵阵阴风,抬眼望天,本该高悬的烈日,早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团青色火焰幽幽浮现在眼前,很快就消散不见。

“鬼,鬼啊!”一个年轻的侍卫突发失心疯,扭头就跑。

褚昀皱着眉头,刚要出手,被白溪喝止。

“由他去吧。”

白溪走出马车,对剩下的众人道,“想走的,现在可以走。”

“公主!”褚昀走到白溪身边,不赞同地看着她。

白溪微微一笑,对褚昀摆摆手,褚昀与她对视片刻,终是妥协。

“机会只有一次。”褚昀侧身对众人道,“想走的,现在就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离开。

谁也不是傻子,不管是心里有鬼的,还是家里有牵挂的,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白溪见没人走了,对褚昀点点头,她没再坐车,而是跟着大家一起步行前进。

褚昀瞅着不知什么时候在身边冒出的青焰,心里打鼓。

相传冥府之火,便是这种青中染蓝的冷焰。

越往林中走,青焰越多,飘飘忽忽,煞是恐怖。

到了傍晚,众人发现一间破败的庙宇,也不知荒废了多少年,门窗都没了,上头爬满了树藤。正门上方额牌匾也掉了,不知道是什么庙。

白溪手一挥,一行人鱼贯而入。

白溪给褚昀一打符箓,看着他贴遍庙里各个角落才放下心来。

褚昀在后院的水井边发现了一块破烂的牌匾,字迹已经很难辨认。

杜锋让手下福满堂把庙里的蜘蛛网扫下来。

白溪亲自把神像扶起,用手帕擦拭神像上面的灰尘。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升起篝火,三三两两围坐一团。

福满堂水喝的多了,出去方便。

他不敢在庙宇附近,就多走了一会儿,找了棵树方便。

裤子刚提上,福满堂就闻到一阵香风,他回头一看,一个秀丽的少女提着一盏青灯从他身后走过。

福满堂脑子被那股香风弄得晕晕乎乎,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那少女回眸一笑,面容竟与他朝思暮想的女孩一模一样。

“二娘……”福满堂像是被蛊惑了般,跟着袅袅婷婷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彼时,跟福满堂从小一起长大的禄满堂心悸不已,他不放心自家兄弟,便悄悄走了出去。

褚昀睁开眼睛,望着禄满堂的背影,杀意腾腾。

白溪轻咳一声,示意褚昀稍安勿躁。

不多时,一个又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出了庙门。

褚昀脸色越发难看,直到杜锋也起身,他再也绷不住,直接拉住了杜锋的袖子。

“干什么去?”褚昀问道。

杜锋奇怪地瞧了他一眼,低声道:“方便。”

褚昀让他看看周围,“都出去了,还没回来。”

杜锋这时也察觉出了异常,他想了想,佩上宝刀,对褚昀道,“我去看看,半个时辰没回来你就带着公主先走。”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庙里只剩下几个侍女,白溪对她们说道,“你们在这儿不要出去,不管谁叫你们,都不要出声,也不要离开这里。”

几个侍女心里害怕,却也不敢违背公主的旨意。

白溪给了褚昀一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破庙。

不多时,两人就在庙宇外的树下找到了杜锋。

杜锋神志不清,抱着树喃喃自语,仔细一听,像是情人间的絮语。

“他这是……”

褚昀想上前叫醒杜锋,被白溪拉住。

白溪摸着他的脉搏,确定他没有被巫术蛊惑。

“像是青魇。”白溪道,“北疆巫术。相传需要七只青眼狐狸的左眼作为灯芯,再用十六岁未经人事的少女皮肤作灯罩,辅以巫族秘咒,就能勾起心底最深的欲望,但凡中招就会变成人傀,惟施咒者命令是从。”

这东西,对男人有奇效。

白溪余光瞄向褚昀。

为何所有男人都中招,唯独他一点儿事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