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入了四月，天阴沉着，温煦的春风早已散去，空中夹着一份抑制的燥热。
繁忙起来，行人多了，街头也多了一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头发很久没洗过，沿着街道涌入斗牛城，遇见吃食，先抢上一通，府衙忙着派遣衙役去调节纷争，姜云等人也久违的忙碌起来。
城门只防邪祟侵入，对于民众几不设防，等到衣衫破烂的流民在城门涌入再思察觉，已然为时已晚。
随着灾民越多，各种争纷不断，稍有一些理智的只是去讨，沿街去要，不过大多数却选择去偷，去抢，去用更快的更简洁的方式填饱肚子。
逃亡中能够领先大部队提前赶来斗牛城的，都有些修为在身，这柄于灾厄中护身的剑，也成了扎向旁人的刀。
姜云扶刀，目视两人将当街偷抢的人押送至府衙，但是牢里又关押不下那么多人，且只是抢了些吃食，又只能打了几板子将人送出来。
他们出了府衙，索性就不走了，委屈身躯，就那般停驻在府衙门口，上人驱赶也不动弹，懒洋洋的靠在石柱上，或在白砖地上躺了一片。
没有办法，蒋赤使唤着人，将人再拖到别的地方。
“听闻是远处的城闹了水灾，”李鸠甩着手，沾着湿乎乎的，血和土混在一起，还有吃过东西呕吐出来的秽物，一股恶心难闻的味道糅杂在一起，“把东西带着就开始向斗牛城跑，东西吃的差不多了，就开始吃树皮吃草根，等抢到了吃食又死命的吃，现在又呕出来。”
卫静羽垂着眉毛，兴致不怎么高，拖行的剧烈本就不远，一回头便能看着一群人灰头土脸的，脸上没半点生气，横在街上，死气沉沉，“楚府令派遣人去城外探听消息，不过听人说，金环城都被水淹了，不少人都跑来了。”
姜云俏生生立在府衙前，许是【凶狠】起了作用，或是杀得多了，她此时并没有悲天悯人的心思。
她终是变化了，物伤其类的心思薄了，也更加清冷了些，面对此间心境也不会更显。
只是在旁静静的看着，好像一个事外人。
快马行了三日，马匹横街而过，啼鸣声嘶鸣凄厉，令官挥舞着马鞭横行，驱马直奔府衙，
骏马在府衙门前打了个磕绊，跪在石砖上，令官在马匹上跃下，几步间冲入府衙，高声叫嚷着：“府令大人，府令大人！”
“金环城遭了水灾，城已经破了，全是灾民，”他气喘吁吁的倒不上气来，“已经被水淹了，此时都在往过赶。”
“有多少人？”
令官迟疑了一下，报不出准数：“漫山遍野的，都是人，都是人。”
“金环城府令何在？”
“属下没看到，在人群中转了十多圈，未看到府令存在，那些人饿疯了眼，差点涌上来，把属下的马抢了吃了……属下进不去，只能先回来禀告大人。”
楚慕之约莫知道存在什么情况，人在饿的时候，会忽视掉所有礼仪道德，逐渐趋向于野蛮。
礼仪是吃泡的时候用的。
灾民越多，神庙越开心，只需要一点吃食，灾民便会献上最诚挚的信仰，
供奉着神像，拥有运数修行的修士怎么都要比一般民众富足些许，他们在灾民队伍之中往往可以用很少的粮食集结一大群的流民。
楚慕之一边计算，一边徘徊，不断询问令官灾民逃亡时的细节。
却只是知道金环城水提崩溃，发了大水，府令却又离奇失踪，群龙无首，整个队伍散漫无头。
楚慕之在府衙盘旋许久，终是下了决定，“先遣人封城，莫要让他们入了城中，蒋赤，去见陈将军，请守城军护持城门，万不能生乱，若有人生乱，当斩，遣人在城门处修建粥棚，再传粮官前来见我！”
令发，粮官匆忙而至。
楚慕之未曾客气，直接问道：
“城中储粮还有多少？”
粮官未回，反而迟疑道：“大人可是要放粮？没有朝中允许，万不得开仓啊！”
“总也不能看着他们饿死，你且告诉我，城中还有多少粮食，一切罪责由我承担。”
“……”粮官踟蹰未答。
楚慕之顿步，厉喝：“可是城内粮仓出了什么变故？！”
“前些日子城里闹了鼠患，仓中粮食被盗了不少，去年收成又不好，再算上往朝廷送的，城里粮仓……粮仓不足半数……”
楚慕之，“如此事情为何不报告于我！”
粮官神色折转，言辞躲闪，垂着脑袋，却没有说话，打着主意，等秋收之后，再做填补，又怎会徒生波折。
楚慕之一兜袖袍，步伐徘徊在府衙，只剩下步靴之声沉重，
“帮我约见城中粮商，蒋赤，持我手令，去边城借……等下，等我约见完粮商，再行商议。”
风压抑怒号声，城中一片慌忙，黑云逐渐压来，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楚慕之携人匆匆而去，又匆匆而返。
府衙中询问声连成一片，
“怎么样？”
卫静羽摇头，叹气，“还能怎么样，让那群人把粮食捐出来比杀了他们还难受，都是象征性的捐了些银子，没什么用处。”
“大人，不如将那些粮商聚在一处，先把粮拿过来用，之后等事情平定了，再做打算的。”
“岂有如此之理？依王朝律法，众人没有违法之处，何以做此之说？既无王朝应承，何以承其损失？”
“大人……”
楚慕之在府衙又徘徊盏茶时间，“去帮我约见奇录宝斋掌柜，我与他有笔生意要谈。”
楚慕之匆匆而行，于府衙内听到嘶厉马鸣，见一架散着金光的马车踏云而起。
过了段时间，楚慕之匆匆而归，将几包金子放在地上。
众人皆是看见，他是步行而归，欲要说话，却被随手阻拦，楚慕之道：“事出从急，先听我差遣，城中粮食定然不够，先尽可能的在粮商手里收粮，存至粮仓，再请陈将军与镇妖司拨派人手把手！冯力，沈成，马连，你们三个去和守城军镇妖司去其他城池借粮、购粮，记住，不要去金环城附近的几座城，加紧去，加紧回，加强防守，莫出事故！”
他再走，再顿，“卫静羽，你去医馆，通知各医师制备防疫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