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5章 道业贵争
宅院偏房。
一群赤膊的武徒,正围在赵清平身边。
“赵二哥,老大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告诉咱们啊?”
“陶公村不是世代行医么?那地方难道还藏龙卧虎不成?”
“是啊,大不了一起杀过去,还怕平不了他!”
……
邓老大身为黄三爷的影卫统领之一,名下豢养的这些武徒,都是留作死士用的。
赵清平在旁边苦着一张脸,怕他们人多嘴杂,始终没有透漏什么。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这斗笠是武徒们平日惯用的东西,一群人并没有太大反应,唯独赵清平眼珠子一瞪,一句话卡在嗓子眼里!
也正是这时候,斗笠人的手往刀柄上一摸,一把精巧锋利的匕首,瞬间就破空飞出,迎着赵清平穿喉而出!
“是老大的鱼藏刀!!!”
一时间,呼吼声四起。
手无寸铁的武夫们成了引颈待戮的羔羊,在这方寸之地里,血肉横飞!
……
一刻钟后。
陶眠带着一封搜来的书信,从宅院中翻墙远遁。
这封书信没有署名,只在末尾留有“五荤”二字的印章。
从信上的内容推断,五荤道像是一个行事松散的杀手组织。
在邓老大隶属的这波人里,有一个名叫刘烹狗的上线,所有初入五荤道的门徒,都可以从他那里,获得一门削骨剔肉的厉害武学。
细想来,当初重伤逃入陶公药肆的,应该就是邓老大口中的周扒皮,这《五步解牛刀》就是他从刘烹狗那里得来的!
再说邓老大,原本一直在外郡干些杀人越货的买卖,只是得了信中刘烹狗的授命,才千里迢迢来到了古黎郡,潜伏在黄三爷身边待命。
至于那刘烹狗想要干什么,信上没有明说,对方只是给了半枚血食丸当订金,并承诺会在事成之后,传授邓老大一门《吃肉法》。
从字里行间推断,这血食丸乃是生灵宝血炼制,是先天境武者的破障宝药,可帮助邓老大冲击先天瓶颈,乃五荤道里所有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至于这《吃肉法》,则是五荤道的上乘法门,和那些削骨剔肉的武学相比,应该是心法和招式的关系。
又或者,那些繁杂的武学只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变,而《吃肉法》才是那个唯一的宗!
书信的最后,刘烹狗提到了联络方式,让邓老大保管好那枚“五荤令”,日后他自会找过来。
“咦?这令牌里好像藏有一丝香火愿力?”
陶眠把那枚血色令牌把玩了片刻,以他自身的修为,自是难以窥探这令牌的奥妙。
但出于香火神灵的本能,他还是感知到了令牌里的一丝愿力。
“血食丸,吃肉法,香火愿力……难不成,这位刘烹狗是个修行者?”
陶眠前往道院在即,这条江湖暗线要不要跟进,他也不太确定。
只能暂时将东西揣好,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长夜寂静,陶眠近乎脚不沾地,在长街里飞速穿行。
思虑间,他突然身形一怔,伫立在街角的阴影里。
“小陶先生,您这是……”
张清望从陶眠袖口里钻出,轻飘飘悬浮在他肩上。
一转头,便看见一座巨大的庭院雄踞在长街的尽头,门廊的牌匾上,赫然有“升云道馆”几个大字。
这里便是云琅道院在谷穗城的外门所在了。
当初,陶眠便是在这里,和陶履霜、陆正安牛逼哄哄地进去,最后一个人灰溜溜地出来。
“呵,没想到稀里糊涂走到这了。”
言语间,斜对面的拐角处,一顶金漆小轿突然被几个矮壮轿夫慢悠悠抬了出来。
陶眠一见有人过来,顿时就准备撤走。
哪知就在这时,一道金色身影突然从小轿的帘幕后面飞身出来,二话不说,就朝着陶眠一掌印来!
那手掌之上腾现出一股金色气焰,一看就知道,距离聚成真罡不远了!
陶眠反应也快,瞬间催到《古练气术》,舞出一片螺旋状的刀幕抵挡!
同一时间,张清望也看出形势危急,施展出了水元之力,附着在陶眠周身!
掌刀相接之际,一声鸣响骤然爆出!
陶眠一沾即走,瞬间就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中。
“小姐!!!”
年迈沙哑的声音在街头响起,随即一个跛脚老奴追了过来。
“咱们初到古黎郡,不比在自家地盘,你可莫要再鲁莽!”
陶眠原本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穿着广袖鎏金裙的女子傲然站立。
“好浓烈的血腥味。”
她鼻尖嗅了嗅,轻笑道:
“原以为是个杀了人的街头小贼,没想到,对方和我一样,也是提前摸来考场遛遛弯。”
那老奴却不以为然,一脸谨慎地劝诫道:
“那人的修为与小姐伯仲之间,但一身杀气凛冽得很,倘若真是待考的道徒,日后必是劲敌啊!”
“哦?在忠老眼里,这人可与我许真霄一争道业?”
“小姐终究是少年心性!”老奴加重了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呵斥之意:
“你可千万记住了,再好的道苗遭人一指掐断,那也屁都不是!”
女子脸色一沉,转身向着陶眠消失的方向望去,口中喃喃道:
“真霄受教了。”
……
古穗城五里外。
一处山墩上,陶眠藏身在歪脖子树下,稍作歇脚。
“先前多谢张老先生臂助。”
他声音中透着些许淡漠,毕竟一晚上手起刀落,那股子气性依然没有削减。
当然,陶眠无暇多想,他只是盘坐在晚风里默默运功,调和着先前那记对拼给腑脏造成的震荡。
“小陶先生,你且慢慢恢复,我来为你护法。”
张清望笑容有些僵硬,在亲身感受了灭人满门大礼包后,他嘴里已经不敢再打出溜了。
这一刻,他的眼珠子转过来转过去,时不时就瞥一眼陶眠,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过后。
“走吧。”
陶眠身形一闪,就要再次上路。
然而就在这时,张清望却突然迎着山头月色,凑过来躬身一拜:
“小陶先生,小老儿白天与你商量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陶眠侧头看了他一眼,依然不置可否。
张清望见状,脑子里瞬间窜过今夜种种,最后把心一横,直接竖起了三根手指来表忠心:
“小陶先生,我张清望愿意认你当老大,以后上天下地……就跟您混了!!!”
陶眠整个人楞了一下,觉得这小老头反应有点过了。
他先前是在想,那笔考虑了很久的长期交易,该怎么和这小老头说。
嗨,没想好。
“老先生莫要说笑,这事儿咱们明日再谈吧。”
陶眠转身欲走,然而就在这时!
“义父!!!”
小老头咕咚一声跪下,看得陶眠目瞪口呆。
“义父,我认你当义父还不行么?”
张清望龇着牙口,也是豁出老脸不要了,情绪突然变得万分激动起来:
“不瞒先生,别看我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从第一次睁眼到现在,我他娘连三十岁都还不到啊!”
“不都说道业贵争么?”
“我也想争!”
“我也想争啊!!!”
说到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痛处,整个人已是须发皆张,眼珠子鼓满了血丝。
“我在南波郡曾有三位故友!
一个是养龙寺的井龙王,积蓄两百载,却被天外一剑钉死在功德碑上!
香火尽丧,何其可悲!
一个是送子山的床婆子,五十年行善积德,却惨遭山中妖魔奴役,为他蛊骗香火,祸害童男童女!
最后嘛,被东临道院一并打杀,何其可笑!
还有雾野岭的引路娘娘,不过才十载寿岁,居然被一个野和尚占了地盘,日日供他吸食亵玩!
何其耻辱啊!!!
一桩桩一件件,我都只能远远看着,整日龟缩在那方寸画像里,日日如履薄冰,生怕哪天也被那些修士盯上!”
话到最后,他再次叩首一拜:
“小陶先生,我张清望并非生来胆小怯弱,为何就只能藏在顽石之下,当个湿冷里的臭虫?”
“我只愿直起腰杆在这狗日的世道里活一回!”
“死又何惜!死又何惜啊!!!”